俱乐部老板x滑冰运动员
年龄差预警 28岁藏哥 16岁不二
part.1 试训风波
白石藏之介从他刚买的粉色mini coupe下来的时候，被迎面跑来的助理糊了满满一脸的花边新闻。
内容大同小异，总结起来无非是：新科世锦冠军入江奏多近日已与加拿大苏伦俱乐部和平解约，下赛季正式签约Maple俱乐部。
这位被称为花样滑冰史上最具表演艺术天赋的选手在与加拿大苏伦俱乐部解约的时候，曾经有多家顶级俱乐部朝他抛出了橄榄枝，许诺条件包括最好的冰演资源、商务合同和教练团队，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国训练。
对此，白石当然不会表现得和他新来的助理一样震惊。
因为入江奏多就是他亲自签来的。
白石这么做只是想给自家爷爷一个惊喜。
爷爷很喜欢滑冰，年轻的时候当过几年运动员，成绩不错，退役之后开起了冰场，自己搞起了俱乐部，倒也算是生意红火。可惜到了白石父亲这一辈，就没有喜欢滑冰的，连白石父亲都鼓捣起了工程学……
直到白石出生。
白石父母常年在国外工作，因此他小时候便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虽然爷爷的滑冰天赋没有继承给他，白石长大之后也去读了和滑冰完全无关的商科，但是他对冰场的热爱丝毫未减，毕业之后一直帮爷爷打理着俱乐部的生意。
这不，爷爷刚说完在今年世锦赛上看中了一位男单选手，白石就飞过去把人签走了。
等到白石和助理两人走进俱乐部招待大厅的时候，那里却多了一张陌生面孔。
是一个看起来模样稚嫩的小少年，穿着鹅毛白的羽绒服裹着厚厚的围巾，只露出了小半张脸。白石他们赶到的时候，他正乖巧地站在前台旁边翻着杂志，像是在等待着谁。
白石跟前台经理打了个手势，经理便立刻会意，走过来简短介绍了一下这孩子的情况：他自称是职业滑冰运动员，这次来是想加入Maple俱乐部。
趁着白石和经理闲谈的功夫，助理将少年拉到身前问话：“小朋友，你有推荐信吗？”
少年表现得有些迟疑，“我……”
助理姐姐看出了少年的为难，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很抱歉啊小朋友，我们这里暂时不接收新的学员了。”
“等等。”白石突然走过来，打断了助理，转而朝向少年说道，“你可以把围巾解下来吗？我这里开了空调，应该也不算太冷吧。”
这个要求确实有些无理取闹。好在少年只是迟疑了一下便乖乖照做了。
起初白石心里只是闪过一丝怀疑，但是当少年摘下围巾，脱掉羽绒服帽子，露出那张标志性的小圆脸时，所有谜团便也顺理成章地揭开了。
经理顿时愣在当场，就连一向叽叽喳喳的助理难得也梗到只剩了半句话：“您、您就是……不二选手。”
没错。这位不速之客正是JWC和JGPF双料冠军，上赛季刚升组便取得GPF亚军，世锦赛第四名成绩的天才少年——不二周助。
比电视上长得还显小的少年露出无奈的微笑，转头看向现场最不动声色的男人：“我想见一见Maple俱乐部的负责人。”
白石盯着少年的脸，语气不冷不热：“我就是这里的代理会长，白石藏之介。你有什么话直接和我说就好。”
说着，他从前台抽出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少年。
可白石没想到的是，少年似乎本来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但在看到名片的时候，原本被围巾捂得泛红的脸色却瞬间变白了。
只见少年身体一僵，眼神里浮现出各种复杂的情绪：错愕、惊讶，再到……茫然和失望。
白石试图分析着少年情绪变化的缘由，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想来这里试训看看。”半晌，方才默然的少年复又诚恳地开口道，只是神色没有了之前的淡定自若，“可以请您给我一个机会吗？”
助理见白石不说话，便好意上前委婉回绝：“抱歉啊不二选手，我们这里刚刚才和入江选手签约，短期内不会再考虑其他成年组的男单选手了。”
“如果是担心商务资源问题的话，没关系，那些优先供给入江前辈就好。”不二坚持道，“我只想要一个试训的机会。”
“那么，我能冒昧地问一下是为什么吗？”白石打量着对方，笑容颇有些戏谑的意味，“据我所知，不二君原来是蓝鲸俱乐部的吧？那里有着最顶级的教练团队，如果想要提升技术的话，留在那里应该是最佳选择，可不二君却……很难说您不是想图一些别的什么才执意来我这里的。当然，请您原谅我这个人说话方式比较直接。”
“我来这里当然是有我自己的原因。关于这点，白石先生就不必过问了。”不二重新戴上羽绒服帽子，拢了拢围巾，正欲告辞，“失礼了。”
“等一下。”白石望着那人背影，突然喊住了他。
少年脚步一滞，却没有停。
白石不紧不慢地说:“后天在这里有场俱乐部友谊赛。如果你能帮我们赢下冠军，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那天外面飘着初春的绵绵细雨，明明不是太冷的天气，甚至算是迎接樱花的时节，可那个少年却裹得很厚实。
“他会来吗？”少年走后，助理偷偷问道。
“谁知道呢。”白石耸肩，状似漫不经心，“反正我们也不缺这一个。”
part.2
站在冰场上的少年，是一场如约而至的意外。
场下观众的惊喜和热情几乎是在瞬间爆发出来，谁都没有想到这位本应该在莫斯科度过休赛季的天才少年会突然回到东京。
短节目比赛还在继续。白石坐在打分评审席上，旁边担任一号至九号裁判的是退休的国际滑联官员和其他俱乐部教练。
今天他是代表自家爷爷出任俱乐部联赛的referee，即主裁判。
短节目裁判组构成为：主裁判一人，评分裁判九人，技裁两人和技裁助理一人，再加上数据和回放负责人。
主裁判是不直接参与打分的，只有裁判组发生争执会上交主裁判决断。同时主裁判也对裁判组的评分负证明和担保责任。
上届俱乐部联赛的Referee是白石爷爷亲自担任，但今天老人家说什么有急事就不肯来了，无奈之下白石只好翻出自己几年前考的裁判证代替爷爷上岗。
这场友谊赛是maple俱乐部筹备已久的项目，目的是为了向大众推广旗下melting rose的冰演品牌。
白石爷爷不仅滑冰好，而且商业头脑出了名的强。只是单纯的表演可能还不够吸引人，但如果在正式冰演前搞一场富有竞技性质的娱乐表演赛来预热，并且普通滑冰爱好者也能参与进和顶级选手的pk的话，那么乐趣和经济收益将会大大增加。
俱乐部友谊赛的特点就是，有受到邀请的顶级选手，也有诸多的滑冰爱好者。只是前者能获得出场费用和奖金，后者还需要自己缴纳报名费用，而且每次友谊赛的业余爱好者名额有限。
限时限量的东西总是容易受到人们追捧，何况，能和偶像站在同一个冰场上pk，本就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殊荣。因此上个休赛季，maple俱乐部友谊联赛刚一举办，便成功在本土打出知名度，这个休赛季更是吸引了许多国外俱乐部的顶级选手，甚至还有几家电视台争着转播。
在不二周助上场之前，已经有两位世界排名前十的选手完成了短节目。
分别是来自加拿大苏伦俱乐部的韩国人kim，和来自世纪星俱乐部的中国选手han。
这俩人都高质量的clean了自己的节目。han用刃清晰，kim滑行出色，分数都给得很高，目前暂居短节目一二位。
其中han是今年世锦赛的男单亚军，以微小的差距输给了入江奏多。他被称为跳跃机器，以招牌深外刃lutz闻名，空中旋转周数极为良心。
与han相比，kim的点冰跳技术并不算规范，至少现役男单凿冰黑名单肯定有他一席之地。但好就好在砸冰不扣分，只要脚踝和膝盖够硬实，isu也不管你冰花是不是溅出半里地。
而han也有缺点，他喜欢落冰抹半圈，本来不存的跳跃都容易吃q。
此时此刻，这俩人都在场外围观。
kim正在忙着给冰鞋戴硬塑料的保护套，圈里俗称为刀套。
比他先收拾好的han走过来戳了戳kim胳膊，冒出两句不太地道的英文：“syusuke怎么来了？他不是从来不接商演吗。”
kim的英文明显流畅很多：“这位小朋友虽然不接商演，但他可是超热爱比赛的。大概这种友谊赛能让他感到快乐吧。”
圈里都知道这位年轻的滑冰选手家世好不缺钱，一个赛季能变着花换考斯藤，而且从来不接商演和代言，但偶尔会在时尚杂志上看到他的访谈。
不二周助是天生享受比赛的那种人，比起滑冰或许他更喜欢刺激。也因此他没有参加过什么商演，每逢休赛季就音信全无，据粉丝说是在专心念书准备考试。
不二这次短节目选曲为《bim bam boum》，是摇滚莫扎特的人气曲目，原曲时长两分四十秒，刚好符合短节目要求，他在少年组的时候还滑过一个赛季。
那时候不二刚踏上准职业道路。青涩软萌的日系小正太可爱爆表，一抬手一回眸都是掩不住的机灵劲儿，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各国各系裁判也很给面子，纷纷把pcs（节目内容分）给到最高。或许也是因为少年组出色的亮相，不二刚登上青年组便获得了同期最高p分待遇。
如今不二刚过完十六岁生日，即使是相同的曲子，节目编排自然也和少年组的时候不一样了。
冰场上的纤瘦少年穿着一身宝石蓝的考斯藤，他的发色和瞳色都是温暖的棕褐，再加上皮肤白白嫩嫩的，伸手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han不吝赞誉：“syusuke如果染个金毛能去当精灵王子了。”
kim托腮：“我倒是很好奇，他看上去还是个没发育的小孩，哪来的力量跳四周？”
正常男单是17岁开始出成绩，那时候发育完全，腿上肌肉结实。
可不二现在怎么看也就是个小朋友。身板纤细，腰腹力量也弱，有时候拉个旋转都摇摇欲坠的。
可他的短节目跳跃组成却是4lz，4f3lo，3a，称得上是现役男单短节目最高难度编排。
“多看看他的表演你就知道了，”han拍拍kim的肩膀，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syusuke岂止是跳跃出色。”
短节目开始，伴随着空灵的背景音乐，身穿宝石蓝考斯藤的少年滑行起来像阵风，每个步伐都精准踏在了节拍上。与稚气未脱的外表不同，不二的滑行技术绝对是成年组顶尖水平。
待机半场之后，不二左脚压住外刃，右脚刀齿点冰，腾空——勾手四周，clean。
他的右前刃刚擦到冰面，现场便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惊呼声。
受限于进入速度，不二的跳跃只高飘却不远，胜在落地轻盈稳定，滑出流畅干净。所以电视转播看到的跳跃滞空高度远不如现场震撼。
随后便是前外刃转三接飞利浦四周，落地接后外结环三周。
这是4f3lo，也是不二最拿手的高级四三连跳，他的落冰极为轻巧，几乎是慢慢伸手向前一推，身体便借着反作用力顺着弧线滑出了。
因为这个动作实在漂亮，令人过目不忘，所以冰迷们特地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落叶飘。
无论是旋转还是跳跃，只要转速够快，总能起到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效果。Axel跳接蹲转之后，不二接下来的联合I字转更是圈里公认的漂亮。提腿时身体是笔直的，转起来开度能趋近180，这是女单选手才有的柔韧度。
Bim Bam Bim Boum……伴着这支风格像黑童谣的曲子，倒真有种八音盒里的娃娃在旋转的感觉。
乐曲的抒情部分编入了定级步法，音乐旋律逐渐变得混乱破碎，少年脚下的步伐也复杂起来，连续转体和交叉步宛如翻飞的蝴蝶。
最后一跳，是内勾步接阿克塞尔三周接结环步滑出。
在音乐迈向休止的时刻，少年弯起柔软的腰身，做了个干净的侧向燕式旋转，而后提刀接上向前燕式转，收腿后趁着旋转的余势抬起手臂，缓缓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Mon coeur susurre.（我的心喃喃低语。）
音乐结束。
虽然说看脸打分纯属无稽之谈，但是长得好看确实算是一大优点，至少在近距离看到真人慢慢滑过来的时候，在场的观众都沸腾了。
虽说不二喜欢的是小熊布偶，但今天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来这里，于是粉丝朋友们只好扔出了……呃，兔子玩偶，猫咪玩偶，还有……蜂巢抱枕？
是觉得他喜欢蜂蜜吗？
不二周助歪了歪脑袋，捡起那只蜂巢抱枕端详了几秒，不解地眯起眼睛。
与此同时，Kiss&Cry的两位职业选手还在闲聊。
“哦，好吧，看来短节目第一名又是这位小朋友的了。”Kim略感无力地摇了摇头。
Han好笑地瞥他一眼，“早都和你说了，syusuke现在唯一的缺点就是体能。如果他能撑住自由滑，下个时代就是属于他的。”
Kim的评价相对中肯：“他比世锦赛的时候进步了很多，今天他的y字转几乎没有位移了。”
“也不知道我会被他落下多少……”
Han本来还想继续和Kim揶揄，却在看向大屏幕的一瞬间变了脸色。
未说出口的下半句话也被噎回了肚子里。
“怎么了？我都接受你比我分高的现实了，你怎么……”
Kim还以为Han受到了打击，正想下意识拍他一把，可视线顺着对方目光看过去的时候，手却僵在了原地。
记分板上，Han还是第一，Kim第二。
而这位天才少年，只排到了第三名。
part.3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不二自己，在看到成绩的那一刻也是难免错愕。
可惜他这次回国没有带教练，只能自己去看小分表。
短节目三组跳跃，除了阿克塞尔三周跳是干净的，其他两组都吃了符号。其中勾手四周被标e（错刃），飞利浦四周被标！（用刃模糊），加起来一共抓了6分多。
6分是什么概念，相当于摔了一个阿克塞尔三周跳。这是他上赛季升组以来被抓刃最狠的一次。
可还没来得及不二认真回忆他到底是不是错刃了，胳膊便被什么人给扯住了，紧接着便听身后有人嚷嚷：“别听他们的，这分数就是不合理，我们一起申诉去。”
他回头才发现，原来是俄罗斯选手莉莉娅。
这姑娘人称九小姐，因为雪豹俱乐部排行第九。她生日好，今年才14，下赛季升组，之前就总缠着找他编舞。
她刚赢下女单短节目第一名，但自己也被抓了一个勾手三周跳，此时正在气头上呢。
花滑跳跃一共六种，勾手跳又称lutz，简写为lz，飞利浦跳又称flip，简写为f，这两种都是高级跳跃，区别是lutz是外刃起跳，flip是内刃起跳。
也不怪莉莉娅生气，毕竟十个lutz九个错，还有离谱的连跳空的1lutz都能错，甚至女单世界冠军仅有百分之二十用刃是没有毛病的。
但如今国际赛场抓f不抓lutz，而莉莉娅的lutz也一直是平刃和浅外之间，晃晃悠悠也就过去了，毕竟那么多错刃还没抓呢。
“你们这里谁是负责人？”莉莉娅到底是年纪小，性格毛躁了点，还没问自家教练意见便急匆匆跑到裁判席上了，“我要找referee，我觉得我受到了不公平判罚。”
助理怕惊扰到其他裁判，只好慌忙跑出来，“这位选手，你是想要申诉吗？我们是需要走流程……”
“没关系，我来解决，”身着黑西装的年轻男人走出来，拦住了正欲交代申诉流程的助理，同时换上了一口流利的英文，转向莉莉娅，“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地方吗？”
莉莉娅一眼就认出了主裁判的身份证件，看对方资历不深，说话也硬气了不少，“你们想抓也不能乱抓吧？我这一跳最多只是标！的程度，你却标了e。”
“莉莉娅小姐，我们并没有任何针对你的意思。这次所有选手的用刃问题我们都有仔细确认过。”这位年轻英俊的Referee说起话来条理清晰，不紧不慢，“何况，你也知道，这只是场娱乐赛，并不会影响下赛季的积分。”
莉莉娅说：“但它会在电视上直播。”
Referee先生耸耸肩：“但绝大多数观众只把这当做综艺节目来看。”
莉莉娅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依旧坚持：“我申请看回放录像，我不相信我会错刃。”
“好。”年轻男人从善如流，抄起一份书面报告递给她，像是早有准备，“我特意让technical specialist量了一下你起跳的刃与冰面夹角，很抱歉，差了2度，这个take off我们最终判定为错刃。”
莉莉娅紧盯着纸上的图片，难以置信：“可是之前我都……”
他摆手打断了她：“没有可是。你能保证裁判永远看不见你的失误吗？”
这个东方男人虽然长了过分帅气的一张脸，但性格却比莉莉娅遇到的那些老教练还要固执，最终小姑娘泪眼汪汪地跑走了。
不二对此没什么反应，因为他被强行扯来裁判席的时候，心思便根本没放在错刃被抓这个问题上。
……今天的白石先生，给人感觉不太一样。
特别是他驳回莉莉娅申诉的时候，那对待工作一丝不苟的认真态度，简直完全脱离了之前懒散傲慢的形象，甚至……还散发出某种成年男性独有的魅力。
而且，他……好高。
和其他竞技项目不同，花滑男单平均身高在172cm左右，因此不二平时在赛场上和俱乐部里接触到的男生普遍个子不高。
相比于斯拉夫民族的明艳，东方男人又是不一样的俊朗。
特别是眼前这个人。
五官精致却不过于深邃，鼻梁挺直却又不显突兀，是标准的东方人长相。浅灰的发尾略微翘起，眸色比黑曜石稍浅几分，唇线总是抿得很紧，但眼神里却又透出一种无端的讥诮来。
这就是，白石先生……
恰在此时，这位年轻裁判转头看了过来：“你又怎么了？”
察觉到自己盯了对方的脸太久导致目光相接，不二略感心虚地低下头。
白石问他：“你也是为lutz和flip的用刃问题来申诉的吗？”
不二摇头，“我自由滑会放弃lutz跳，重新编排节目。”
似乎是有些惊讶于这个回答，对方过了两秒才重新确认，“嗯？”
“我想赢，”不二的喉结略微颤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坦诚地念出了对方的名字，再抬眸的时候目光坚定了不少，“白石先生。”
他以为白石先生至少会说些什么，可那人却只是轻笑了一声，不知是揶揄，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在他转身离开之前，不二终于听见对方的回应：“好，我等着哦。”
part.4
短节目比赛结束之后，白石安排助理送走了裁判和嘉宾，却在隔壁的滑冰练习场上，意外发现了一位并未受邀的客人——君岛育斗。
君岛家族名下的企业遍布全球，而君岛育斗又是家族指定继承人，可想而知这位少爷是个怎样显赫的人物。
当时白石想签入江的时候，也和这位少爷掰过手腕。
今年世锦赛是在意大利都灵办的，入江夺冠的时候君岛就在现场，据君岛本人称自己也是入江奏多的冰迷，一直很想找他合作，但最后入江还是没有被他的言辞所打动，选择了教练资源更好的Maple俱乐部。
当时这件事被媒体炒得很火，大有一副白石横刀夺爱的架势。
但今天君岛显然不是为了入江奏多而来。
因为他一直在看训练场上的情况。至少从白石远处发现他开始，到走近和他打招呼，君岛的目光从未离开冰场一秒。
时间已经不早了，现在还留在训练场的只有零散的三两位选手。
毕竟是娱乐赛，大家都不是很认真。
场中央只有一位少年还在反复练习跳跃。
3T,3T,3T……数不清他跳了多少个后外点冰三周，但每一组跳跃都几乎完美地顺下来了。
客观来说，少年的身体条件很优越。身材纤瘦体脂低，轴心稳定转速快，落冰一看就是没发育的小男单才有的轻盈度。
3T+3T+3T……后外点冰三连跳之后，少年左脚刀齿轻轻地点过冰面，待到右脚冰刃滑到合适位置，身体稍一碾转，起跳，瞬间腾空到一个有些夸张的高度。
——后外点冰四周跳。
但可惜的是，最后轴歪了没有站住，整个人重重地跌在冰上，细碎的冰屑迸溅开来，少年的身体借着惯性撞到了挡板上。
君岛眼睛一亮。
他能看出来，这一跳虽然摔了，但高度和转速却十分出色，如果放在赛场上，大概率也会被判定为成立。
正常人的视力绝对是看不清花滑运动员在空中是否转够周数的，但四周跳腾空高度明显和三周跳有区别，特别是不二前面还做了一组后外点冰三连跳，显得这个后外点冰四周尤为惊艳。
亲眼目睹这个跳跃，白石也十分惊讶。
因为据他所知，不二周助的储备难度里有三种四周，分别是4lz，4f，4loop，而后外点冰四周跳（4T）不在其列。
可不二刚刚是用左脚点冰起跳的，那分明就是个后外点冰四周，而且看周数，完全不像是之前没练过的样子。
冰迷们都说不二周助是个奇才，人家都是只有低级四周储备，他倒好，只有高级四周储备。
可现在这一跳，却完全颠覆了白石对他的认知。
这小子不像是没跳过4T，这周数一看就是练过，而且还成功过，但他为什么正赛里从来不用呢？
棕发少年爬起来后拍拍裤子上的冰屑，慢慢地撑着身体重新进入滑行。
这次起跳还算不错，腾空时轴心比之前要正很多。
但结果比较不幸，在落冰那一刻，刀齿像是磕到冰槽了，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心，踉跄着摔倒在地，在冰上滚了几圈。
其实摔倒这种事情在冰场上很常见，但冰面比柏油马路可硬得多，普通人摔一下都得疼个半死。
白石以前练过滑冰，虽然近几年上冰次数少了，但他也清晰记得那种滋味，他小时候摔过一次，当场眼泪就掉下来了。
而连摔两个四周跳更不是闹着玩的，站起来的时候少年明显有些疲惫，步伐都踉踉跄跄的，他用手虚挡着鼻子，缓慢地向场外滑来。
原来是刚才在地面上滚的那下磕到了鼻梁，流鼻血了。
关于不二周助，白石心里藏着许许多多的疑问。
可还没等他开口，身边那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君大人便开始殷勤地抛出橄榄枝。
不二滑到场边的时候，君岛便朝他招手，还将随身携带的面巾纸递给他，“你还好吗？有没有伤到哪里？”
“嗯，”不二礼貌地双手接过纸巾，半捂半遮地盖在了鼻子上，“谢谢。”
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故意的，面对君岛两个问题，不二居然真的只回了个嗯。
这小子有点意思。白石在心里想。
他和君岛从小就认识，在他印象里，还从来没人敢敷衍这位公子哥。
不二本人倒是完全没有注意这些细节，他踩着冰刃走到场外，以防鼻血流下来，他只好仰着头，费力地在包里翻找着东西，连刀套都顾不上戴。
君岛见状，像是为了在白石面前挽回点面子似的，连忙询问道：“需要我帮你拿什么吗？”
不二客气地拒绝了：“我自己来就好。”
看到君岛一脸的尴尬，白石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难免感觉好笑。
可仰着头找东西实在费劲，不二在包里摸索半天也没个结果。
白石猜到不二是想找止鼻血的喷雾剂，只是视角卡住了看不到，便好心帮他去拿，可却在手探进包里的时候出了点差错。
他本来想帮他拿药的，谁知道却刚好……
握住那只纤细手腕的时候，白石明显感受到少年身体一僵，紧接着便收来一记质问的眼神。
见少年似乎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无奈之下，白石只好扯着他的手腕去拿喷雾剂。
在此过程中，君岛的目光始终在他们两人身上转，盯得白石愈发不爽。确认不二已经摸到了想找的东西之后，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来，插进衣服兜里，另一只手拢了拢胸前的领带。
白石声音懒洋洋的：“都这么晚了，君大人也该回去看看你们俱乐部的人了吧。”
“要是有就好了，”君岛摊手，“我们这赛季没有招到满意的人。看你倒是收获颇丰，不如忍痛割爱让我一个怎样？你们教练组一下要培养两个顶级选手，应该也不容易吧。”
言外之意倒是明显，他看上了这位代表Maple出战的小男单。
读出这层意思，白石的目光冷了不少。
君岛家的Souvenir俱乐部是Maple在东京的直接竞争对手，君岛又尤其喜欢去其他俱乐部挖人，特别是明星选手。比起只做冬季项目的Maple，业务涉猎全面、旗下自带经纪公司的Souvenir往往更容易吸引到顶尖运动员。
按理说，不二现在还没有确定是去是留，他本不应该横加干涉，可是……
白石悄然向前了一步，用身体将不二和君岛的视线隔开，面上却故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这孩子也就趁着身体轻转得快一点而已，过不过得了发育关还两说呢。君大人要是真想要，那我当然愿意做这个交涉。”
这话虽然难听，但理倒是没错。和女单不同，男单巅峰期是在17岁之后，小的时候往往看不出什么东西。毕竟发育了重心就变了，体能如果再跟不上去的话，身体一沉就废了。而且不二的腿太细了，甚至看不到肌肉，以后长高变胖就难办了。
君岛显然也默认了这个说法，最终只是略带惋惜地看了少年一眼，和白石寒暄几句就离开了，再没有过问其他。
君岛走后，白石不由得松了口气。
万一对方真穷追不舍他还无计可施了呢，还好那个男人一切以利益为先，这种明显有投资风险的期货他大概率不会赌。
但……或许是错觉吧，他用余光捕捉到不二眼神有一瞬的黯然。
白石心想，他应该解释些什么，但是不二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如果对方明确表示愤怒反而还好解决，至少说明可以沟通，可是这个少年依旧神色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这就难办了。
顶级运动员一般自尊心都很强，万一他出去和媒体乱说的话……
正当白石站在原地纠结的时候，不二已经开始忙其他事情了。
用了喷雾之后，鼻血已经止住了。他从包里抽出湿巾擦净了脸上的血渍，然后拿出小镜子，把头发重新梳好。
做完这一步之后，不二还认真想了想，似乎是害怕一会儿上冰又把发型弄乱了，干脆掏出包包夹层里的小皮筋，打算将稍长的头发绑起来。
白石就站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
他看到柔软的发丝在少年手心里灵巧地打着圈，和深蓝色的皮筋缠在一起，最后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小揪。
怎么说呢，有点……呃，可爱。
白石正盯着人打量呢，没想到不二却在这时突然回过头，刚好和他四目相对。
少年歪歪脑袋，露出疑惑的表情。
“咳…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白石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掩饰般的切了个正经话题，语气也不自觉放软了点，“所以，不二君到底为什么这么想来我这里？”
不二依旧和前天做出了同样的回答：“这是我的事，白石先生。”
然后干脆地绕开白石，滑向了空荡荡的冰场。
白石觉得自己应该生气才对。
明明被一个小朋友这样怼了，还是两次。
可不知为什么，他竟敏锐地从少年的语气里捕捉到一丝郁闷和不爽，这让他感到十分开心。
这家伙不仅长得可爱，就连……闷闷地喊他名字的声音也好可爱。
可就在他想对他说点什么的时候，对方已经在冰场上练习跳圈圈了。
回过神的白石露出一个懊恼的笑。
他本来想提醒不二这个训练用冰场是晚上十点关门的，现在已经九点五十，是师傅准备开整冰车磨平划痕浇新冰面的时间了。
算了，再陪他一会儿吧……白石想着，大不了自己找辆整冰车。
part.5
Melting Rose算是日本国内首屈一指的冰演品牌，只是国际影响力不够强，但今年因为有国外多家电视台参与转播，使得这场休赛季举办的俱乐部友谊赛成了冰迷们茶余饭后最爱的综艺，而Melting Rose也名气大涨。
国际滑联其实是支持花滑偶像化的，毕竟如何能让小众运动获得更大的商业价值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只好从选手身上做文章，甚至俄罗斯还搞起了少年花滑综艺选秀节目。
这些从小就进入大众视野的小运动员成年后往往能收获更大的人气流量关注度。
譬如不二周助，也是其中之一。
或许是出于年少成名的原因，他的妈妈粉数量严重超标，事业粉反而没几个。也正因如此，无论他成绩好或者不好，都有大批粉丝愿意支持。
……就像此时此刻，现场观众手里清一色捧着白的黑的棕的花的布偶熊，就等着自由滑结束准备扔呢。
不二周助短节目排名第三，所以自由滑他将在倒数第三位出场。
不二今天的自由滑选曲为《vivre a en crever》，同样出自摇滚莫扎特，名字意为“纵情生活”。他特意配了一套黑色碎钻考斯藤，出场的时候整个人都亮闪闪的。
这并不是不二第一次滑这套节目，上次还是在去年法国站的时候。
因为法国站冰面质量一般，不适合刃跳，所以不二并没有上4lo（后外结环四周），而Maple俱乐部的硬件设施显然靠谱很多，不二便决定把4lo加回节目里，来弥补一部分4Lz被换掉的损失。
男子单人自由滑时长为四分三十秒，整套节目由七组跳跃，三组旋转，两套步法构成。
他的第一组跳跃是4F，也称飞利浦四周或后内点冰四周。
少年身形来回晃动，脚下步法由左前外刃转左后内刃，勾勒圆弧，只见他掐准时间，卡着音乐节拍，右脚点冰发力，腾空，身体漂亮地转过四周，干净滑出。
除了刃压得不够深以外，不二的点冰跳技术绝对称得上细腻。
点冰跳，正如它的名字，指的是刀齿轻轻地点下冰面，来辅助跳跃。但有些选手为了更好地借力，会将浮腿弯曲，冰刀如锤子一般砸在冰上，这就是大家经常诟病的砸冰跳，也叫hammer toe。还有些选手甚至会踩着整个刀刃来发力，这叫踩刃，也就是full-blade。
但不二的点冰跳，无论是起跳还是落冰，都轻盈得像是飘零的落叶。
而且最难得的是，他的前转三衔接进入流畅，并不是瞬间掰的内刃，所以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守着直播的观众可以看到屏幕左上角打出一栏实时计分表。
4F（飞利浦四周）
BV【基础分值】:11.00
GOE【执行分】:3.30
对男单选手来说，这是个不错的goe。
或许是格外注意压刃的缘故，今天他的4F幸运的没有被被标！（用刃模糊）。
第二组跳跃是4T。
原定编排里这个跳跃本该是4lz，但今天临时改成了4T。
如果说4F和4lz是右脚点冰的代表作，那4T毫无疑问是左脚点冰的唯一招牌。
不二似乎犹豫了一秒，滑行一顿，差点错过了音乐节拍，好在他立刻决断，右脚压住内刃画弧，左脚刀齿碾冰，腾空时双手高高举起，几乎停滞在空中做完了整套转体。
这是一个高度相当惊人的跳跃，落冰时甚至还有余裕。
现场观众照例给出了掌声。此时大部分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是一个平常的四周跳。少数冰迷们在底下议论纷纷。
是4T，还是加了难度的举手4T。
他们惊讶的点不在于这是个举手4T，而是……不二周助居然跳出了举手4T。
虽然以前普遍认为举手跳跃难度更高，但俄罗斯的技术革新说明了举手也会稳轴增加稳定性，而不二显然也是为了求稳才选择的举手，所以这一跳的转速并不高。
但这足够让冰迷们震惊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不二第一次在赛场上拿出4T。
整整四年，从这个少年进入大众视野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完成后外点冰四周跳。
与此同时，场外的Kim和Han依旧在候场区等待。他们习惯了压轴，自然沉得住气，可却还是不免惊讶于场上少年的大胆。
kim蹙眉:“想不到他竟然会上4t。”
han的脸色变了：“明明是这种娱乐赛，syusuke为什么……”
说到这里，却突然止住了。
han的动态视力极好，能看出这一跳不二的pre在160度左右，而他的左脚应该是负担不起这个压力的。
pre，全称prerotation，翻译过来叫做提前转体。
关于这个名词，不少人都存在误区。
提前转体现象，指的是运动员开始做跳跃的时候，他的刀齿/冰刃仍然在冰面上碾过的角度，即他们在飞到空中之前就已经开始旋转的部分。
通俗点解释，就是空中转不够的，陆地上提前凑。
如果提前转体超过180度，可能被判定为cheated take off。
所以它有个不太好听的俗称，叫偷周。
事实上，现役所有男单和女单选手的四周跳都存在提前转体，只是程度轻重罢了。
根据数据统计结果，中国选手han是目前世界上提前转体程度最轻的选手，他的勾手四周（4lz）提前转体只有三十度，相比这一跳男单普遍提前转体180度来说，已经是非常良心规范的跳跃了。
而后外点冰四周（4T），受限于该跳跃本身特点，哪怕是提前转体幅度最轻的han，pre也高达120度，这意味着左刀齿在冰上扭过的角度接近90度，而这个过程身体的重量几乎全压在支点左脚上。
所以可想而知，在后外点冰跳中，左脚将承受多大的力。
眼看着节目都过完大半，自由滑规定的七组跳跃已完成四组了，han才渐渐发现事情不对：“lutz（勾手跳）呢？syusuke今天为什么没上lutz？”
kim的眉头皱得能夹支笔了，“难道是因为昨天被标e（错刃），所以不敢上了？”
“大概吧，”Han面露担忧，“这次抓得蛮严格的。”
勾手四周的基础分值为11.5，仅次于目前赛场上没人能完成的阿克塞尔四周，但如果被标错刃，基础分值会减少到8.63。
“输赢都是小事，我就担心他左脚……”Kim说，“不知道他今天3A能不能成。”
事实证明，职业选手的眼光往往都是精准的。
kim话音刚落，场上的少年便向前起跳，腾空，干净利落地在空中转了三周半，却还没来得及落冰展腿，刀齿一歪，一个趔趄跌向冰面。还好少年膝盖发力，强行撑住了没摔，只是免不了单手扶冰。
这个阿尔塞尔三周（3A），实时执行分为-1.71。
但不得不说不二周助的临场应变能力很强，就着单手扶冰的姿势竟然玩起了速滑动作，转弯时轻巧蹬冰滑出了一道圆弧，刚好连上接续步的编排。
现场观众非常捧场地给予掌声鼓励。
冰迷们是很可爱的生物，特别是毛熊家的冰迷，恨不得每个节拍都鼓掌，无论你是摔了还是没摔。
后半段的跳跃摔了还是太伤体力，不二压步滑行的速度明显慢了，连前内捻转接小跳的常规编排步法都险些游离在节拍之外，所幸手臂舞蹈动作跟上了，看上去还算轻松自如。
最后的直立双足旋转，刚好卡着音乐终止前一秒完成。
自由滑结束。
导播切的镜头恰到好处，冰场的灯光温柔地倾洒下来，照得少年鼻尖的汗珠闪闪发亮，棕褐色的眼睛更是澄澈得几乎透明。
在热烈的掌声和扔熊玩偶浪潮里，不二礼貌地向全场观众招手致意，之后缓慢滑行退场，两台摄像机跟在他身旁。
几乎可以预计到的，今晚这场表演将会刷爆关注度。
但不二对自己这套节目的完成度并不满意。
临时更改编排加入新跳跃的结果就是，这场自由滑的体能消耗比以往要大。他的体力本就一般，能站住四个四周跳已经算是极限了，这次甚至还为了跳跃牺牲了部分步法编排难度。
果然……还不够。只是这种程度的话，还远远不够。
不二踩着冰刃慢吞吞挪到warm area，准备低头戴刀套，却没留神身后的挡板，抬起冰刃时脚下一滑，后外刃刚好磕到板子，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地向后仰，他甚至听到摄像老师的惊呼……
恰在此时，身旁一道人影快速闪过，还没来得及不二做出任何反应，便感到有股力量从背后扶了他一把。
好险。这要是摔下去肯定不是轻伤。
不二正想开口道谢，却在看见眼前那张不断放大的精致俊脸的时候，当场愣住了。
他喉结滚了滚，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白石先生？”
耳边响起熟悉的轻笑，年轻男人揽着他的腰，嘴角笑容渐深，“要注意安全啊，不二君。”
这句话不二却没想好要怎么接。
是回答“好”呢，还是对他说“谢谢”呢。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一个思考问题的好时候，周围的摄像机都快要把他俩团团包围了。
可能是因为，他们现在的姿势特别……呃，暧昧？
意识到这一点的不二连忙腰上发力，从白石臂弯里挣脱出来，强行拧直身体站好。还好他常年练习旋转，核心力量很强，即使重心歪成那样也能扭回来。
不知道这一幕有没有被摄像机抓拍到。
不二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恍惚间听见白石问他：“你带教练了吗？”
选手等分区，在花滑里有个特别的名字，叫kiss&cry，简称KC区。
无数怀揣梦想的少年少女，都在这里等待着成绩公布……无论结果好与坏，无论最终是喜悦的亲吻抑或是默默的流泪，都只能全然接受。如同花样滑冰这项运动本身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残酷和美丽。
本次会场的KC区采用传统的日式茶庭设计风格。
背景是秋树青苔，灯笼汀步，朴素而闲静，能看出设计师是个追求古典雅致的人。
此时此刻，不二正和白石一起，坐在KC区的吊篮沙发上，等待着成绩公布。
总觉得这样有点奇怪。不二心想。
五分钟之前，白石问他，有没有带教练。
不二说没有。于是白石就说，走，那我陪你吧。
然后，他们莫名其妙就……坐在一起等待分数。
“很紧张吗？”白石并不知道不二的心理活动，只单纯觉得他过分拘谨了点，于是便熟稔地揽过他肩膀，往自己身前带了带，“没关系啦，娱乐赛嘛，放轻松点。”
白石的手掌温度很高，隔着外套都能感觉到暖意。
坐在同一张沙发上，他们靠得很近，不二甚至能闻出对方西装衬衫上喷的特调香水——天竺葵的清香裹着淡淡的药草味，凉凉的，像是秋日百草园的味道。
但是，又很温暖……这是不二从来没体会过的经历。
以前在蓝鲸俱乐部训练，那里优秀选手很多，青年组比赛的时候教练们往往顾不上自己，只好一个人坐在kiss＆cry等结果。升上成年组之后，他也不是最受重视的那个，教练们只是偶尔会陪他等分。
不二觉得，此时自己是开心的。
不仅因为有人愿意陪他一起等结果，而且……那个人是白石先生。
最终他的自由滑得分为207.52，暂列第一，且领先了第二名足有四十多分。这是个相当出色的成绩。
不二松了口气，偷偷瞟了一眼身旁的人，却发现对方好像一直在注视着他……目光相接的那一瞬，不二心跳漏了一拍。
白石摸了摸他的脑袋，给予表扬：“恭喜不二君，表现得很好哦。”
虽然表面乖乖点头，但不二内心其实是相当纠结的。
白石先生到底为什么要用这种腔调跟他讲话，他又不是小孩子……他已经是成年组的男单选手了，放在俄罗斯都能结婚了。
能结婚，当然就意味着……
望着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不二觉得自己耳朵根都要烧起来了。
part.6
随后上场的还有kim和han。
kim今年已经二十三岁，参加过一届奥运会，算是老将了。受限于当年高级四周技术瓶颈期，他最多只能上三个低级四周。
上赛季因伤退出世锦角逐，gpf也没来。
看得出他腿伤影响不小，刚做完的一组后外点冰四周，重心歪了，双足落冰，连跳也没有接上。
冰迷们给予鼓励的掌声。
但顶级选手并不会因为这点失误影响心态，Kim继续压步滑行，他的滑速起得很快，从观众席前一晃而过，然后略微压住刀刃，两臂使劲向前一甩，起跳，整个人飞了出去。
这一跳几乎飞跃了八个座椅，视觉效果极为震撼。
不二的跳跃虽然高度出色，但是远度稍微欠缺，相比较而言，Kim这个高远度兼具的跳跃更显惊人。
身为资深冰迷的白石都有点吓到了，“哇，这腾空高度得有七十公分了吧。”
不二在旁边担任解说：“上次数据统计结果是69.7公分。kim的3A是世界上漂亮的。”
白石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激动，他想了半天，最后手舞足蹈地来了句：“而且，他居然不打滑！”
白石是大阪人，说话带着很重的关西腔。
尤其是“打滑”这个词，不二甚至一开始还没听懂。
好在白石不光说，他还伸手比划了一下，用手背比作刀刃，在另一条胳膊上蹭了蹭。
不二这才明白过来，点头道：“是的，Kim的3A是不需要用侧滑抓冰面的，他很擅长刃跳。”
“侧滑？”
“就是skid，也就是你说的打滑。”
不二学着白石的样子用手背蹭了一把胳膊，因为举动过于蠢萌，成功被他的白石先生亲密地rua了一把头毛，惹得他不爽地抿了抿嘴。
好像……白石先生对kim选手才是欣赏，对自己只是哄小孩。
他一点都不喜欢这样。
接下来登场的，是本场比赛呼声最高的明星选手，来自中国世纪星俱乐部的han。
han的摇滚交叉步是公认的帅，再加上本人长得确实养眼，而且身高足有一米七五，在男单选手里算是绝对的高个子，因此冰迷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Handsome boy.
虽然他是中国人，但莫名很喜欢kpop，每次编舞都会加入很多流行元素。但裁判好像不吃这一款，每次pcs（节目内容分）都给得干巴巴的。可这并不妨碍冰迷们喜欢。
据说每年他在中国开商演，都有大批粉丝飞去支持，是世纪星俱乐部当之无愧的摇钱树。
han今天的选曲是《wedding dress》。
他穿着一身白色衬衫版式的考斯藤，开局就打王炸牌，一组莫霍克滚筒步接勾手四周，落冰后潇洒地甩出手臂，轻松点燃全场。
han的四周跳绝对是现役男单最良心的四周，因为，他是真的在空中转了差不多四圈，那种滞空感是无与伦比的震撼。
不过，对此白石却略微皱眉：“他的外刃压成这样，脚不疼吗？”
不二一边忙着给小熊暖宝宝充电，一边给白石介绍选手情况：“汉堡的lutz，在青年组就很有名了。”
白石转过头，面露疑惑：“……汉堡？”
“就是han选手，” 不二解释，“因为他总自称自己叫hb（handsome boy），所以我给他起了个昵称叫ham burger，也是hb。”
han只比他大一岁，早升组一年，总是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型。每次跟他说应该称呼自己fuji，这家伙却总叫成syusuke，好像显得他俩很熟一样。
听了这个解释，白石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他看着怀里抱着小熊取暖的不二，越来越觉得这个小朋友有趣，“那kim选手呢，也有外号吗？”
不二摇了摇头，小声回道：“kim是前辈。”
“前辈就不能起外号了？”白石眼底笑意更深，将脑袋凑近不二，声音低低地问，“那假如我要你给我起个外号，你会叫我什么？”
小朋友抱紧了自己的熊，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也不知是回应还是疏远：“……白石先生。”
han是今年世锦赛亚军，本身实力优越，就差在稳定度上。
不二收回心思再看向冰场的时候，han已经做完了最后的旋转，将手搭在肩膀，左脚在前右脚点冰在后，微微低头，摆出帅气的ending pose。
也不知道是今天滑嗨了还是怎样，三个四周的自由滑节目竟然clean了。
在他下场的时候，不二已经感觉出不妙。
果然，han的自由滑最终得分为205.89，屈居第二。但他昨天短节目领先四分多，总分依旧位列第一。
不二脸色白了，但碍于KC区的摄像机，还是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在冰场上滑了十年，不二不是没输过，但今天这场比赛却是输得最难受的一场。但凡他的3A没有失误，但凡他的体力再强一点……
就在这时候，白石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没关系的。
白石没说话，可不二却从他的眼神里读出这层意思。
“白石……先生？”
不二下意识喊出对方的名字，才发觉不妥，连忙补上敬称。
他今天好像已经喊了太多次白石先生，但愿对方不要起疑心才好。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白石帮他脱掉了外套，颁奖典礼的时候是要穿考斯藤的，“好啦，快准备领奖去吧。”
这件考斯藤哪哪都好，就是肩膀漏的有点多了。白石在心里想。
小朋友不适合穿这种衣服。
part.7
颁奖典礼很快开始。
运动员们登上领奖台的时候是要穿冰鞋和考斯腾的，对女孩子来说登上冠军台子可能会有些麻烦，往往需要借着季军或亚军的台子上一步。
但是，对男单来说，明明能直接跳上去的，han却非得踩在亚军台子上，再登上冠军奖台。
一般来说，只有很熟的人才会这么做。
不二特别客气礼貌地瞪了他一眼，对此han回以真诚热情的弯腰拥抱。
摄像机咔嚓咔嚓一顿瞎拍。
对今天这个结果，不二当然是不服气的。
算上刚结束的世锦赛，这已经是他今年第二次输给han了。
虽然四大洲比赛赢过一次，但他成年组对上han的战绩是两败一胜，去年大奖赛han只报了一站，因此总决赛没有来。
明明青年组的时候，他对han是全胜来着。
可再怎么说，他还是输了。
输掉这场比赛就意味着……他并没有获得来maple试训的资格。
他离开蓝鲸就没打算过要回去，现在又能去哪里呢。
虽说日本大大小小的滑冰俱乐部那么多，可真正合他眼缘的也没有几家，何况，他想来maple俱乐部，也是因为……
正当不二穿好外套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却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请等一下。”
不二回头，认出了这位年轻姐姐。她是白石先生的助理。
“会长想请您吃顿晚餐，呃，或者说，夜宵？”
助理说完才发现现在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了，晚餐这个词似乎并不合适。
“好，”不二颔首，“我很荣幸。”
不二自认还算敏锐，所以他并没有放过这话里一个微妙的细节。
她说的是会长，而不是代理会长。
这本来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可如果再加上，白石先生今天没去当主裁判，反而陪他一起等分……
将这些微小线索串起来，抽丝剥茧，好像见到一线羸弱的光明。
不二从小生在美国，六岁开始学习滑冰，八岁赴俄罗斯蓝鲸俱乐部训练，一待就是八年，他其实对自己的家乡日本没什么印象。
路上景物都是陌生的，东京的街道比他想象得要繁华许多。
他们穿过几条小巷，走进了一家居酒屋。
这里关店时间晚，整条街直到深夜还灯火通明。进门时，店家客气地问了句不二今年多大了，并补充说我们这里不接待中学生。幸好助理姐姐反应快，连忙上前和店主交代了两句，对方便没再追问下去，只是看向不二的眼神多了点惊讶和赞许。
日式装潢讲究的是精致典雅。要论豪华奢侈，还得是欧洲最盛。虽然不二没比过欧锦赛，但是被莉莉娅拉过去凑了凑热闹。对那场晚宴的印象……除了金碧辉煌以外，似乎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形容词了。
但不二并不喜欢那种感觉。
比起那些晚宴，不二倒是更喜欢居酒屋的温情。
这间店面积不大，包间用竹帘隔开，走近最后一个包间的时候，不二隐隐约约看到里面坐着两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拉开竹帘的时候用了多大勇气，但那一刻的灯光却温暖得仿佛直接照在心上。
“真的是您……”
在看清那人面容的时候，不二顿觉如鲠在喉，差点红了眼眶。
是这位老先生。
就是他邀请自己来Maple俱乐部的。
这位老先生很喜欢自己的表演，上赛季几乎每场比赛都会来看，所以不二对他有印象。去年GPF，老先生还特地问了自己要不要来他的俱乐部。毕竟成年组之后，总归还是国内俱乐部方便。
那时候不二本来就动了回国的心思，又有人邀请，便欣然答应。
可没想到的是……到了Maple俱乐部才发现，等待他的根本不是这位老爷爷，而是……白石先生。
不二还以为自己受到了欺骗，便也没敢再去给爷爷打电话确认情况。如果知道爷爷是骗子，他觉得自己大概会很受伤。
原来是个误会……幸好是个误会。
老爷子显然情绪也很激动，连忙站起身，走过来搂住了不二，亲热得好像是真的爷孙。
老爷子说：“我叫人去机场接你，结果都说没找到，可把我急坏了。”
助理在旁边附和：“是啊，会长昨天亲自赶去机场，找了您一天呢。”
原来是那天风大，飞机落不下来，被迫去其他机场停降了，不二是坐中转大巴来的东京，直接就去Maple俱乐部找人了，这才和爷爷错过。
之前，不二只和爷爷说过自己哪天能到，却没提过航班号。
原来……是他害得老人家白白去机场等那么久。
想到这里，不二心里又是一阵愧疚。
那天到Maple俱乐部的时候，他就应该开口问的，却因为怀疑自己受骗，而不敢给爷爷打电话确认。最近两天为了准备比赛，手机又一直关机，可想而知老人家该有多着急。
不二咬了咬嘴唇，泪水在眼眶打转，“对不起，爷爷，我……”
“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和他们说的。”老先生连忙扯了张手纸，给小少年擦眼泪，“这次比赛你做得很好，爷爷都看到了，乖，不哭不哭啊。”
岂止是看到了，还是坐在裁判席上看的呢。
所以不二今天自由滑的分数给得格外高。人家跳水是分数从上往下跳，他的分数是从下往上跳。
恰在此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个温馨的气氛。
“您看中的人，是他？”
这话问的，怎么听着让人不舒服呢。
眼看着小少年情绪又不对劲了，爷爷脸色一沉，转向包间里的另一个人：“小藏，你怎么说话呢？”
是白石。他明明一直坐在这里，却被不二和自家爷爷接连忽视。
“不是，我……”白石张了张嘴，又没动静了。
看到白石这个反应，不二心里更委屈了。
也对，之前爷爷没跟白石先生提起过自己……毕竟白石先生中意的是入江奏多。
不二主动揽责，内疚地低下头：“是我上赛季成绩不好，没比过其他选手。”没让白石先生注意到自己。
客观来说，升组第一年就能拿下GPF第二，WC第四，这哪里能叫成绩不好。可对这位青年组拿惯了金牌的天才少年来说，还真就不太好。
“人生总是有得有失，哪有一帆风顺的呢，”爷爷不知道小少年的心思，还以为他自尊心受伤了，便摸了摸他的脑袋，语重心长地哄，“你这孩子，胜负心太重。”
白石在旁边看得瞠目结舌。
他这辈子没见老爷子对人这么温柔过。
白石记得，他小时候读书爱偷懒，不愿写作业，老爷子气得藤条都打断三四根，骂他不求上进，考不好的时候更是大发雷霆，差点把房盖都掀了，怎么到了不二这里就变成“胜负心不能太重”了呢？
爷爷倒是眼光敏锐，一眼就看出白石心思。
“怎么了，给我甩脸色？”
“也没啥，”白石坦率回答，“就觉得您偏心。我小时候考砸了，哭成那样也没见您哄两句啊。”
老爷子差点没暴跳如雷：“你还真好意思提，那一百分的卷子，你闭着眼能答六分啊？”
黑历史都被揭了，白石被迫举手投降，“得，我说不过您。”
他要再敢顶嘴，老爷子能从他上幼儿园的事儿开始叨叨起来。
“去，给我去那边坐着，我不想挨着你。”爷爷不客气地把他坐着的垫子撤了，“考试能考六分，我们家都没出过这种人。”
失去了座位的白石只好走过来挨着不二坐，嘴里小声嘀咕：“那不是偶然嘛。”
要说不二也是变脸够快的。
明明刚刚还是楚楚可怜小哭包，现在听了自己黑历史倒是笑得比谁都开心。
“时间也不早了，您先点菜吧。”白石把面前的菜谱推给老爷子，“您对他比对我还亲呢，我哪知道人家孩子爱吃啥。”
爷爷瞪了自家孙子一眼，接过菜谱，又好声好气地对不二说：“今天太晚了，咱先随便吃点，明天爷爷带你去吃好的。”
白石深表担忧：“就您那血糖，我看您还是悠着点……”
爷爷怒：“小藏，你今天是想站着吃饭啊？”白石立刻噤声。
“我没考过六分，老爷子记错了，”趁着爷爷点菜的功夫，白石偷偷跟不二咬耳朵，“其实是三分。”
白石天生理科脑子，文科不好，小时候还偷懒不记单词，一小考就不及格。那次英语听写，老师考了三十三个单词，白石就写对了一个。
听了这件事，不二捂着嘴，尽力没有乐出声。
小朋友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线，配上那张小圆脸显得特别可爱，让人忍不住想逗他开心。
白石强忍着没有掐他那张包子脸，却还是不禁靠得更近了点，“我跟你说件事……”
恰在此时，白石手机响了。
他也不避讳，将手机大大方方拿出来，可不二看到来电显示后却愣住了。
是入江奏多打来的。
part.8
不二正式来Maple训练的第一天，新团队的渡边教练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砍了他的贝尔曼旋转。
贝尔曼旋转，以瑞士选手丹尼斯·贝尔曼命名，要求滑冰者以单足旋转，另一只腿从背后抬起高举到头顶，全身形成水滴状。
因为不二柔韧度极好，所以短节目结束旋转惯用烛台贝尔曼，也就是后腿完全伸直，开度超过180的贝尔曼旋转，没想到也被渡边教练给砍了。
理由是：这个动作特别伤腰，对男单选手来说负担很大。
这对不二来说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在如今的国际赛场，哪怕是十三四岁的小女单都有结实的腹肌，但不二肚子上却没有一点肌肉。所以他腰腹核心力量要比其他的男单选手弱很多，状态不好的时候容易轴心歪位移严重。
失去了柔韧度这个优势，他的旋转便无法在一线男单中脱颖而出。
如果仅是这样也就算了，渡边教练还要求他改刃。
改刃，针对的是花滑里难度最高的两种点冰跳，飞利浦跳（Flip），和勾手跳（lutz）。同样是左脚滑行进入，右脚点冰，区别是飞利浦是脚内刃起跳，勾手跳是左脚外刃起跳。
不二是圈里出了名的力量不够压不住外刃，即使他步法进入时能压得很深，但是起跳瞬间又恢复平刃了，这一点也被许多人诟病。
但这周期规则更改，错刃和平刃扣分降低，而且裁判普遍也不抓lutz错刃，只要不是明显用内刃起跳，基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导致很多成年组选手也不太愿意冒险改刃。
可渡边教练却是十足十的强迫症患者，他最看不得选手的跳跃技术出现一点瑕疵，而不二的跳跃技术在他眼里简直错漏百出。
以上两点还只是技术问题，不二还有更致命的体能问题。
一套时长四分半的自由滑节目，他现在只能站住三个四周跳，多一个都要摔。而想要成为未来的顶级男单，自由滑将至少需要稳住五个四周跳。
因此，可以预想的是，不二以后的训练安排将会有多魔鬼。
但这一天对不二来说也并非完全都是坏消息，至少，他认识了一位新朋友——财前光。
财前是渡边教练组原来的学员，和不二同岁，生日小了五个月。
国际滑联要求选手在当年7月份前满15岁才可以升组，财前是七月二十号生日，最快也只能下赛季升组。
财前以前是速滑队出身，学习花样滑冰的时间很短，十二岁才开始接触，现在还不到十六岁，却已经有了逆天的储备难度：会3A，有三种四周，甚至还有3lz4lo和3lz4t的火星连跳。他不仅仅是天才，而且是天才中的战斗机。
可惜他出难度太快，跳跃基础没打牢，因此发挥不稳定，容易炸成烟花，上赛季青年大奖赛分站崩了一场，没进总决赛。
除此之外，这位少年的乐感和滑行技术也给不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财前会自己编曲，他的节目音乐都是自己剪辑的，所以他合乐十分轻松，再加上那如同脚底踩着黄油般的流畅滑行，令人耳目一新。
不二出生在美国，六岁开始学习花样滑冰，家里请的私教，学会三周之后才被送去俄罗斯接受外训，所以他自认滑行有北美系技术的特点：丝滑流畅，用刃极深。但比起这位学习速滑出身的少年，还是差距不小。
如果不二周助是裁判，那他一定愿意给财前光打满分。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俩坐在一桌。
财前话很少，但却是个很有好奇心的孩子，不二倒是很愿意和他分享经历，包括自己来这里的缘由，国内外训练模式的差异……等等。
不二之前呆的蓝鲸俱乐部，是俄罗斯最有名的滑冰俱乐部，但它只允许外籍选手短训。不二去得早，八岁能跳三周之后就去了，所以教练组破格收了他。即使是这样，还是因为防伤不当被开除过半年。
而且，蓝鲸俱乐部重点是培养本土选手的，外籍选手确实有诸多不方便的地方。再加上人多，资源明显不够用，本土选手尚且都会因为赛季成绩不好被清退，何况外籍选手。
因此，不二在那里掌握了跳跃技术之后，认为自己滑行表演还有许多提升空间，才想到回日本学习。
恰在此时，白石爷爷朝他发来了邀请。
爷爷年轻的时候也是日本国内著名滑冰运动员，可惜生不逢时，没有上过几次国际赛场，因此不二对这位老先生只是处于听说过却不了解的状态，但毕竟都是热爱滑冰的人，再加上老先生又特别喜欢他的表演，上赛季几乎每场比赛都会来看，所以不二便接受了这个邀请。
可谓过程有点意外，结局倒还不赖。
“那你呢？”讲完了自己的事情，不二开始问对方，“为什么不继续练速滑了呢？”
“我啊……”财前喝了点水，勉强吞下今天最后一口营养餐。
运动员的饮食管理非常严格，特别是对体重有严苛要求的花滑运动员。
还好不二味觉异于常人，无论多难吃的菜都能咽下去。
“其实也什么，”财前沉吟一会儿，抬头看向不二，抛了个略显奇怪的问题，“你有暗恋过什么人吗？”
“我……”这回轮到不二语塞了。
“答不上来就是有啰？”财前面露了然，“那看来我们一样。”
不二歪歪脑袋，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财前指着不远处的训练室，说：“我换了项目，是因为我想和他参加同一届奥运会。”
“……谁？”
还没等不二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看清人呢，这个寡言少语的家伙就端着空餐盘离开了。
暗恋就暗恋嘛，整这么神秘兮兮的。不二望着他的背影，默默吐槽。
part.9
休假时间刚过，各个项目都在抓紧时间恢复训练。
老爷子最近来东京处理公事，白石被迫腾出自己办公室给他。
每天午休的时候，老爷子都会喊来不二一起聊天，顺带塞点小零食给这孩子。
章鱼腿，海胆面，和牛三明治……
自家爷爷心细，怕不二才来日本吃不惯当地菜，特地让厨师做了点纽约街头很火的限量小吃，分量不大，每天塞两口也不会胖。
白石倒也不拦着，自从老爷子查出血糖高被他严格控制饮食之后，只能每天看着综艺美食节目解馋，这下不二来了可好，天天换着花样买小吃投喂他。自家爷爷本来也是滑板运动员出身，买东西心里有数，也不怕给孩子养胖了。
再说，不小心买多了也不要紧，那旁边不是还有白石呢嘛。
白石属于吃啥都不胖的体质。
这也和他本身就爱健身有关，每天早晨上班之前习惯去公园晨跑，中午晚上吃完饭喜欢去场馆里的跑步机上练一个小时，经年累月坚持下来，体型倒是不比专业运动员差多少。
这倒是和不二作息时间重合了不少。
为了增强力量，不二每天上冰时间就四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在练体能。
所以在白石印象里，不二基本都在馆子里折腾——高抬腿跑，杠铃负重，跳绳训练……小细腿蹦起来特别高，就是耐力差了点，其他人都能轻松做五组练习，他做四组就累够呛了。
但是据白石偷偷观察，不二却是训练量最大的那个，每次其他人休息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一个人加训。而且舞蹈练习的时候，其他人做动作都是胳膊腿乱晃，但不二能定住，这是很了不起的基本功。
……怪不得他的跳跃稳定性这么高。白石心想。
因为不二能够固定动作，而不是单纯地蒙跳跃，所以他只要起跳就基本不会失误，除非体能撑不住。也因此，他被许多媒体评为“大心脏”、“关键时刻绝对不会失误的选手”。
有很多人说是不二心态好，但其实都是平常训练积累出来的结果。
白石经历过很多比赛，也认识过很多选手，才知道天道酬勤这句话所言不虚。你在赛场上展现的模样，其实就是你平日训练的最好反馈。
这孩子一定前途无量。想到这里，白石眼底流露出一丝欣赏的笑意。
上午训练结束，现在是午休的时间。
因为不二深得爷爷喜爱，所以白石为了讨老爷子欢心，特地把自己沐浴室倒出来让给不二用。
这爷孙俩就是来剥削自己的吧。
看着自己被占的办公桌前坐着的一老一少，白石只敢在心里默默吐槽。
爷爷眼神不好，摘下老花镜就啥也看不清，于是不二很贴心地帮爷爷念报纸。
你要说是啥正经新闻也就算了，可老爷子最喜欢娱乐版块，尤其是花滑圈又出了什么花边八卦，他听得比谁都津津有味……上世纪的那些退役运动员，他可都认识。尤其是最刺激的冰舞圈，谁和谁跑了，谁又爱上了谁，那岂是一个乱字了得。
“哎，我就说那小子不像正经人，乃莱叶嫁过去肯定要后悔，”爷爷不知道又听到了啥八卦，兴高采烈的，还拍起了手，“你看看，出轨了吧。要我说，找对象就别找太帅的，指不定多花心大萝卜呢。”
大概是这八卦的确有意思，不二也在旁边跟着乐。
白石怕爷爷这种歪理邪说带坏了小孩，故作正经地清了清嗓子：“您可别以偏概全啊，我还长得帅呢，您瞧我花心过吗？”
老爷子嫌弃地摆了摆手，“得了吧，你倒是想花心，有人给你机会了吗？”
“那是我专情。”白石不服争辩，“这么多年我可就喜欢那一个。”
“行行行，气完你爸又来气我了是吧？人家要是真喜欢你，你去追，我不反对，问题是人家对你也没意思啊，”老爷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没你爸那么古板，但我看得可比他明白。那孩子要是真喜欢你，你俩早就在一起了。这道理你还不明白？”
白石举手投降，“是，我说不过您。”
“这孩子就是犟。”爷爷无奈地摇头，转向身旁低头看报纸的少年，“小周助，你也帮我说他两句。”
白石先生……有喜欢的人了？
不二虽然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但那些话可是一个字不落地全进了他的耳朵。
再抬头的时候，少年依旧笑得若无其事，“爷爷你可难为我了。但我倒是觉得，白石先生做得没错。要是能倾慕一个人很多年，想必这个人一定很优秀很值得白石先生喜欢。”
不二说话就是中听。
什么话从他嘴里出来都是讨人喜欢的，爷爷乐得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们小藏啊，什么都好，就是脾气特别犟，这点倒是随我。”
“这是好事，爷爷。白杨劲直，宁折不弯嘛。”
“我们小周助就是聪明，滑冰好，读书也好，”这句恭维可夸到了点子上，爷爷听得舒服，来了兴致，招呼起了旁边沏茶的白石，“来来来，小藏，快跟我们讲讲你那点破事，让小周助点评点评。”
“您可饶了我吧，人家孩子才多大，”白石一脸生无可恋，忙找了个借口拉着不二远离战场，“走，我正好定了套新考斯藤，咱换衣服去。”
“您帮我看着点水啊，”临走前，白石对爷爷说，“那茶挺好的，别泡坏了。”
白石的更衣间离办公室不远。
他喜欢健身，运动服换得勤，所以给自己配了个挺大的地方囤衣服。
其实今天本来就应该先领不二来试衣服的，只是老爷子实在太能叨叨了，白石又不忍心扫了老爷子的兴，才拖到现在。
关于自己那点八卦，本来说一说当个笑话也就过去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白石偏偏不想让不二听见。
只是因为他是小朋友吗，还是……
眼前的少年慢吞吞地脱掉衬衣，露出白花花的纤瘦身板，怎么看都是没发育的男孩，连肌肉都找不着。
白石笑了笑，一笔勾销了他之前脑海中无端冒出来的那点荒唐想法。
眼前小朋友实在可爱，费力去穿考斯藤结果被卡住，脸上满是郁闷和不爽。白石帮他把身后扣子解开，仔细地给他套好袖子，整好领口，只是在手指碰到少年腰腹的时候实在没忍住，趁机摸了摸他的小肚子。
居然是软乎乎的，比他想象中还要软。
不二瞪着他，“白石先生。”
“嗯，”白石觉得自己有被萌到，便抬手掐了掐这张小圆脸，“怎么了？”
少年皮肤白白嫩嫩水水灵灵的，手感特别好。
不二正色道：“请你不要欺负我。”
白石松开手，低下头渐渐靠近对方，“我就欺负，你能把我怎么样？”
“呵……”
没想到的是，少年笑了笑，然后毫不客气地一脚踩上了他的皮鞋。
嘶——力气还真不小。
白石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前这个少年过于可爱的外表，让他忽略了甜包子的外皮下也可能裹着炸药的事实。
带着少年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白石特地给自己换了双鞋。
爷爷倒是完全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只觉得不二这件新考斯藤不错，忙拍手称赞：“好看的好看的，很有精气神儿嘛。”
自家孙子一向衣品靠谱，毕竟是出门买衣服都能挑两个小时的存在。
这件考斯藤其实和不二之前那套黑色碎钻的款式差不多，找的也是同一个设计师，只是领口的细节修了修，加了几道金色花纹，肩膀露出来的部分也全部用黑色丝线遮住了。
老爷子打量来打量去，突然想到一件事，“小藏啊，你之前跟我说那位入江选手，是不是最近快要回国了？”
白石点头，“是，他明天到。”
“好，那孩子表演很不错，”老爷子说着，又看向不二，“小周助也多跟人家学着点，对以后节目分数提升有帮助的。”
“好。”不二笑眯眯的，“谢谢爷爷。”
不过，他心里却没有面上表露出的这么轻松。
……入江奏多，居然这么快就要来到日本了吗。
part.10
渡边团队是Maple的金牌教练组，可以为每位选手量身打造训练计划。
譬如不二体能差，就减少上冰时间去做体能训练，财前跳跃不稳定，就增加跳跃组数来培养肌肉记忆。也因此，虽然同属一个教练团队，不二每天和财前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但这并不妨碍他俩关系好。
毕竟年龄相仿，性格也都是内向话少的，聊得还算投缘。
……而且，他们还有个共同的秘密。
关于暗恋。
休息的时候，财前教了不二几个速滑动作。
不二学东西快，很容易就掌握了诀窍，他俩和渡边教练请示了一下，绕着场地周围象征性的比试了两圈。
当然，财前毫不费力地赢了。
花滑的场地其实只适合比短道速滑，对于速度滑冰来说过于小了，尤其是对于不会收圈的不二来说，转弯时差点没甩出去，还好他平衡感一流，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顺了两圈下来。
两圈结束，财前晃到场边等他：“好玩吗？”
不二笑得倒是开心，“好玩。”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别人拼速度。从小就在蓝鲸俱乐部训练，那里的防伤要求很严格，根本不可能让花滑选手玩速滑。
花滑的冰刀其实并不适合速滑，所以滑起来有点吃力。
在场边，不二用拳头锤了捶酸疼的大腿，见财前毫无反应的样子，好奇地问：“你以前在速滑队，应该也很厉害吧？”
财前回答：“和同龄人比还行，但是还远远够不到奥运会的水平。”
与花滑不同，速滑选手巅峰期一般在二十四岁，财前现在才十六，正是长身体的阶段，力量比不上现役顶尖选手也是正常的。
不二想了想，忽然凑近财前，小声地问了句：“那他一定很厉害了？”
“……当然。”财前脸红了一下，目光闪躲。
如果按照平常日程表，休息时间结束，不二之后应该去做陆上体能训练了。但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地留在冰场上。
财前敏锐地察觉到不二心情的变化。
……自从那个人来到冰场中间开始。
“看到他了吗？那是隔壁黑部教练新来的学生，你们可不许输给他啊。”渡边指着场上的金发少年说。
冰场上应该是有许多训练者的，但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定格在了一点。只见那人优雅地转三进入，换足，右脚刀齿略微触冰，轻轻跃起，转身便是一组漂亮的勾手四周，凌冽的冰雾在他脚底绽开。
“Bravo！”连一向寡言少语的财前也不假思索地给予赞美。
好像在那一瞬间，这世界是完完全全属于那位少年的，周遭的所有景物都黯然失色。
入江奏多。
不二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
入江奏多，今年世锦赛冠军，比不二大两岁，今年18，年底过19岁生日。这位选手上赛季才升组，可一杀上来就赢了个遍：世锦冠军，大奖赛总决赛冠军，四大洲冠军。
但为什么如此厉害的人却这么晚才升组呢？
一方面是每年升组名额有限，日本男单人才储备量足，竞争压力大，另一方面是，入江在青年组的成绩实在太不理想。
他在青年组的时候，只会3A，纯粹靠滑行和表演撑着。
可升入成年组后，去加拿大苏伦俱乐部外训了不到一年，就拿下了五种四周，成了现役男单里当之无愧的皇帝。
常有人调侃入江，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冰迷们也常常拿入江拉踩不二，说不二青年组的时候太顺，反而成年组没赢过一回。
喜欢不二的人很多，但是质疑他的人也很多。他们说他高开低走，说他不珍惜天赋，说他八百米跑只能前两百米领先。
不二心里也清楚，他确实太吃自己身体红利了。
他难度上得太早，所以伤得也很重。他曾经最早练的就是4T，差点报废了左脚，连带着4S也跳不成了。医生说他的半月板肯定撑不到四十岁。这些他都没有对别人说起过，只有自己和家人清楚。
可是，像入江奏多这种剧本，谁不想拿呢？
少年时候隐藏锋芒，一出场便技惊四座无限风光。
他是冠军，是胜利者，是白石先生真正想签的人。
而自己只是因为被爷爷偏爱才留下的……甚至没有正式签约。
毕竟俱乐部友谊赛没有按照约定取得胜利。
虽然爷爷尽力劝他了，但不二还是坚持只要一个试训资格，只有下赛季成绩足够出色，才会正式留在这里，也算是对得起自己当初的承诺。
即使现在最引人注目的是你，那又怎样呢。
不二看着冰场上不断练习跳跃的金发少年，略微扬了扬下颌，眼神冷漠而傲慢。
……我会走到最后的。
part.11
渡边特别制定的体能训练计划成效显著，不到两个月时间，不二的负重耐力跑测试数据成功提高了一截。
如今自由滑四个四周跳已经很轻松地可以完成，接下来就是在节目编排打磨上费功夫了。
原来短节目的冰棒曲虽然好听，但是很难编出连贯的步法，所以必须要换，长节目的《纵情生活》倒是可以保留。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们最终选定了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月光》第三乐章，从月光曲截取部分来诠释。这首曲子节奏极快，配合短节目再合适不过。
为了刷出四级步法，渡边教练可谓煞费苦心，在节目的每一秒都塞入了细节编排。
其中有一组动作是前内捻转三周接小跳接单膝跪冰，通俗点解释，就是向前转三圈，跳一下，然后单膝跪地。
“跪，且不能硬跪，要像绅士求婚那样虔诚地跪。”
渡边教练说着，带着编舞小哥一起绘声绘色演了三个来回，直把不二看得哭笑不得。
大概是刚接触新节目，动作生疏，一遍合乐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的。
不二心想，这套编排滑下来，他可以不做跳跃了，简直像是全程加速跑完一千米。
但……入江能做到的，他为什么不行呢。
不二用右脚刀齿点了点冰，很快调整好状态，重新滑回场中央复训。
他不仅要做到，而且要比入江做得更好。
另一边，财前的日子可就有点小难过了。
他上赛季发挥失常没有拿到青年组大奖赛决赛资格，导致日冰协没有通过他的升组申请，下赛季还得在青年组比一年。
也就是说，奥运赛季前他都只能留在青年组，这对他之后想要撕到奥运名额是个不小的阻碍。毕竟日本男单再怎么厉害，能参加奥运会的名额也就只有三个。前面有入江和不二这两座难以翻越的大山，最后一个名额争夺是可以预想到的激烈。
财前再怎么成熟，毕竟也就十六岁，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为此消沉了半天。
不二为了哄他开心，特地跑来跟他说速滑队今天从大阪过来了，还带来了特别演出，拉着他一起去看。
速滑队平时在Maple俱乐部的大阪总部训练，东京分部这边是花滑和短道项目的天下，其他雪上项目则主要在长野县分部进行训练。
也因此，速滑队能来东京的日子并不多。
为了庆祝上赛季的好成绩，同时也是希望下赛季能有个不错的开始，速滑队每年这时候都会举办一个简短的派对。
今晚演出的台子是临时搭的。
此时此刻，演出厅里的灯都熄灭了，台上台下万籁俱寂。
镲片音一亮，架子鼓Solo开场，紧接着是合成器、贝斯，最后是电吉他的独奏。
此时灯光全开，镁光灯落下来，照得台上乐队成员演出服的金粉亮片熠熠生辉，流光溢彩。
比起花滑队这群小孩，速滑队算得上是大哥哥大姐姐了，在舞台上逐一亮相的时候可把底下这群弟弟妹妹们激动坏了。
鼓手小哥哥随意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惹得不少花滑队的小妹妹们星星眼。
他拘谨地朝着大家笑了笑，然后看向舞台正中央的吉他手。
白石捏着手里的拨片，轻巧地扫过几个弦音，像是有心电感应似的转过头看着后面的人一笑，然后才回身调整好眼前的麦克风位置。
“老板居然也会唱歌吗？”
不知道是哪个不怕死的，居然直接在底下大声问了出来。
“嗯？”白石眉梢一扬，作势要把麦克风转过去，“觉得我不行，那你来试试？”
“别，您来您来。”
大概是那个人秒怂实在有趣，台下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首支曲子很快开始。
白石是左撇子，左手按和弦比普通人轻松不少，他手指颀长白皙，变换和弦指法灵活准确，再加上右手拨片一扫，倒显出十足的吉他手范儿。
踏着轻快的节拍，白石唱了首速滑队的队歌。
他嗓音清朗好听，唱歌时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格外温柔动听。
底下妹妹们疯狂打call：
“啊啊啊啊啊弹吉他的主唱大人最帅了！”
不二表示赞同。
“吉他手和鼓手是什么人间绝配啊！”
不二表示反对，并点了个踩。
可纵使他有意忽视，却还是觉得白石和鼓手的眼神互动，好像确实太多了点。两个人又都是帅哥，倒显得莫名般配。
第一首歌结束。
在热烈的掌声里，前排有个妹妹站起来大声喊了句：“Boss，您今天和谦也哥穿的是情侣装吗？”
这个问题实在大胆，底下立时一片起哄的口哨声。
白石没说话，只是略微侧过头，笑嘻嘻地盯着后面那人打量。
鼓手小哥哥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摆手解释：“我们四个都是统一服装啊。”
“没事，咱俩又不是没穿过。”白石倒是大方。
“哇———”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底下就全员cp脑，现在可让她们嗑到糖了。幸好场馆里没人带荧光棒，要不然此刻肯定闪爆了。
谦也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什么时候？”
“小学校服啊，”白石嘴角笑容更深了，“我又没说情侣装，你慌什么？”
某位新来的速滑小队员眼睛都亮了：“Boss和谦也哥居然从小就认识吗？？”
白石答得轻松：“是啊，他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呢。”
这是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绝世甜宠剧情！
特别是白石说话时宠溺的语气和谦也愣愣的小眼神……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今晚的狂欢气氛。
两首歌之后，财前起身：“这里太闷了，我出去透口气。”
不二跟在他后面，“我也去。”
这俩人倒是心照不宣的默契，都没去外面透气，反而左拐右拐上了二楼冰场训练，显然出去就没打算再回来。
财前显然心情不爽，却没有上午那时候的消沉了，反而一上来就练了十组连跳，热身环节都省了。
不二倒是按部就班地压腿伸展，直到身体完全活动开才穿冰鞋进场，慢悠悠地绕着场地滑了两圈。
“我还以为速滑队的演出能让你开心点呢，”等财前蹦累了，他才走过去，“难道你喜欢的人没来吗？”
财前低头，“……来了。”
不二眨眨眼睛，面露疑惑，“那你还不高兴？”
财前没回他，反倒想到什么似的，抬头审视着不二，“那你呢，为什么要出来？”
“我……”不二被问得一愣。
联想到之前的所有，财前这才恍然，“难道你喜欢白……”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不二捂住了嘴。
（看这对白谦般配吗？我们一人拆一半，分了吧。）
part.12
渡边教练组的学员正在练舞室上早课。
录音机里放着澳洲女歌手Sia的《Chandelier》，不二在蓝鲸的时候经常听这首歌。花滑运动员毕竟不是专业舞者，陆上练的韵律操没什么难的，也就是转圈，劈叉，翻跟头……虽然说能压下去腿的倒也没几个。
编舞老师最喜欢的就是不二这种乐感好，身板软，还踏实听话的乖孩子。不二柔韧度一流，两腿前后伸开就能坐在地上，后背可以紧紧贴着大腿，动作流畅不会掀胯，是天生学舞的好苗子。
身板硬邦邦的财前每次看到不二压腿都深表羡慕：“你是怎么长的，难道就没骨头吗？”
不二淡淡地回了句：“可能吧。”
其实他也不是毫无感觉。小时候拉韧带的时候疼得掉眼泪，生长期那段时间练得狠了韧带伤了，楼梯都上不去，只能螃蟹爬似的横着移动。
但苦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苦，想走到最高处的人总得付出点什么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练完舞蹈之后，有一段短暂的休息时间。
原本这段时间不二喜欢拿来看书，但今天却被财前暗戳戳地拖到角落里咬耳朵，“你真喜欢他？”
“……”
不二天生一双不会说谎的澄澈眼睛，只好坦诚地答，“是啊。”
“我也有件事想告诉你，”财前压低了音量，说，“晚上你来我宿舍一趟。”
不二心思单纯，挂念着什么事情就一直记在心上，整个人都飘忽不定的，晚上加训的时候一直有意无意盯着财前看。
“不二君？”
训练刚结束五分钟，少年正想着事情出神，眼前突然晃来一只手。
“啊…是白石先生。”不二连忙出声应道。
“在想什么？”
白石看了眼自己的腕表，现在都快晚上十一点了，除了渡边团队的学员，其他人基本都走光了。
所以不二练习平板支撑的时候，扭头偷偷打量财前的动作格外显眼。
白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他这个表现这么不爽，但他就是很不爽。
“没什么……”不二略微有点心虚地低下脑袋，“您今天怎么走这么晚？”
还不是因为想来看你。白石心道。
自从老爷子回大阪总部之后，不二就再也没去过自己办公室。
自己一天也就只有中午和晚上有空闲时间，可中午不二又要回宿舍休息，他自然不方便打扰。
思前想后，也就只有晚上能多留一会儿，还不被旁人注意。
“训练要专注，”白石故作严肃地批评，“我觉得你今天很不专心，下赛季还想不想赢了？”
不二声音很轻却坚定地说：“想赢。”
望着眼前的少年，白石只觉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被触动了一下，他刚想抬手摸摸少年的脑袋，可耳边却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不二，走了。”
白石顺着声音源头看去，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
是财前光。
之前从速滑转去花滑的天才少年，性格骄傲且难以管束。
其实白石是相当欣赏财前的。这个少年有能力也有实力站在世界顶峰，只是还需要历练几年。
但不是今晚。
因为……财前在他眼皮底下把不二牵走了。
白石本身就留意着不二，今天不二的反常表现他可是全看在眼里的。
中午的时候，这孩子就一直心不在焉的，走路还差点撞到自己。
晚上又跟着财前那小子跑了，临走前也不跟自己打招呼了……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财前觉得自己知道了不二的秘密，那他也得告诉对方自己的秘密才算公平。
男生的宿舍在俱乐部顶楼，每个成员的房间都是小公寓。
这里制度比较严格，是禁止运动员晚上互相串门的，所以不二只能趁其他人都睡着了才蹑手蹑脚地溜进财前宿舍。
等他推开半掩的房门时，财前已经裹着被子，趴在被窝里等他了。
小孩子间交换秘密就是单纯。
连用笔记本电脑偷看喜欢的人照片都要藏在被子里。
“你喜欢谦也先生？”黑漆漆的被子里，只有电脑屏幕是唯一的光源，不二凑近财前的脑袋，跟他讲悄悄话。
“是啊。”
财前D盘里有一个很大的私密文件夹，里面满满当当装的都是忍足谦也。谦也先生每次比赛、每块奖牌、每次采访，一点一滴都被这位少年记录在这里。
忍足谦也今年二十三，第一次代表日本队参加奥运会才十九岁，就获得了一枚团体追逐项目的银牌。下届奥运会他才二十四，正值速滑运动员的巅峰期，他的五百米是日本队冬奥的夺金点之一。
“谦也先生好帅啊。”
不二托着腮帮子，欣赏着谦也今年世界杯总决赛男子500m决赛的录像。他觉得谦也先生冲过终点摘掉帽子那一幕简直太有范儿了，连风里散开的头发丝都散发出无限的魅力，看得他也有点想跳槽去隔壁速滑队报道。
“前辈就是很帅。”财前肯定道。
看完几段比赛录像，财前又给不二翻出几张谦也小学时候的合影，里面不少张都是和白石一起拍的。
“我这里还有那家伙小学时候的照片呢。”
“那家伙”是指白石，不知道为啥，这俩人一直不太对付。
“白石先生小的时候好有意思啊。”
十张照片有九张都是在扮鬼脸，可见是个十足的淘气包。
财前也难得露出笑容，“我听说他小学的时候就和谦也前辈认识了，然后谦也前辈总缠着他玩，好像高中的时候他们还……”
咔嗒。
大概是这两人聊得实在太投入，完全忽略了此时门锁被钥匙打开的动静。
财前话还没说完呢，眼前世界却在刹那间崩塌，紧接着便是一片刺眼的光。
——有人掀开了他俩的被子。
六月末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即使财前屋子里开着空调，他和不二还是闷得满头汗水。
从床上翻身爬起来的时候，财前刚好对上了白石的目光。
那是一双满含怒意的眼睛。
白石这个人虽然平时懒散了点，却是个非常温柔好脾气的人。就连从小就认识他的财前，也从来没有见过白石生气的样子。
今天算是例外，大概。
他的目光从财前脸上掠过，而后定格在不二身上。
白石极度生气的时候，语气是可以冷漠到听不出一丝感情的：“你俩一直这样睡觉？”
被抓包的感觉太刺激，不二大脑一片空白，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嗯。”
财前倒是反应极快，鼠标点了两下，等到白石余光扫过电脑屏幕的时候，已经被他切成了普通爱情电影。
可在白石看来，这简直天都要塌下来了。
现在是半夜两点。
他今天没回家，随便找了间楼上的休息室住，本来想着早上起来带不二去吃顿茶点的。他最近一个多月都没怎么跟小朋友说过话了，倒是很想念这家伙软乎乎的笑容。
可他躺在休息室的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不二整整一天的反常表现不断在他脑海里闪现。
去办公室拿备用钥匙的时候，白石其实是做贼心虚的，但他就是想看一眼小朋友有没有在好好睡觉。
他悄悄打开不二的房门，发现对方房间灯是亮的，人却不见踪影，顿时觉得心底一凉。
好在他反应极快，迅速联想到白天发生的一切，便急匆匆拿了财前房间的备用钥匙，找上了门。
果然在这里。
白石掀开被子的时候，发现不二和财前睡在一起呢。
两个十六岁小男孩，黏黏糊糊地躺在一个被窝里看爱情片。
这是在干什么？
他觉得自己头都要疼炸了。
而且，更令他气愤的是，自己家的甜豆包小脸红扑扑的，睡衣扣子都开了……怎么看都像是被欺负的那个。
郁闷、不爽，再加上点微妙的妒忌，一股脑地倒进了白石本就不算宽敞的心里，惹得他当时差点脑子一热就把这俩人开除了。
白石强迫自己冷静了三秒，最后指着财前，厉声道：“今晚开始，给我分开睡。”
转向另一位少年的时候，却无意中把手落了下来，扯住了对方手臂，“不二，跟我出来一下。”
不二被拉到走廊的时候，睡衣还没怎么穿好。
他看起来心虚极了，眼睫毛都挂着泪滴，就像是犯错误等着挨K的小朋友。
白石看他这幅受惊模样，想板着脸教训几句都不忍心，只好温声细语地劝：“你是运动员，训练期间不可以做这种事。”
不二低头不敢看他，“嗯。”
白石虽然心里生气，但他觉得不二毕竟是小孩子，这个年纪正是对爱情想入非非的阶段，难免犯错。
于是他帮他系好睡衣扣子，尽量温柔地问了句：“怎么样，腰疼不疼？”
“不疼。”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不二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哪里像是没事。
这下可好，财前光在他心里的形象，已经从年轻有为的天才选手变成了诱拐自家甜豆包的犯人。
白石心里正气着呢，又怕不二伤到哪里，索性把眼前穿着睡衣的小朋友抱起来揉了揉屁股，“这儿呢？”
“……！”
这下不二再怎么迟钝也该懂了，他连忙从白石怀里扑腾下来，一张脸红得像是熟透的番茄，仿佛不用捏都能滴出汁水来。
“白石先生，你误会了……我和财前不是那种关系。”
part.13
自从这件事之后，不二接连被白石逮住灌输教育了几天“正确的爱情观”，好长时间都没敢和财前说话。
半夜被抓包经历也给财前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特别是被白石板着脸训那一下，简直让他刷新了对自家Boss的认知。
身高差不多的人脑回路大概也是差不多的，不二和财前不约而同地错开了彼此上冰训练的时间，一个走得早一个来得晚，像是在避嫌似的。
渡边组里其他的小男单不二都不太熟悉，最多也就是彼此打个照面的关系，于是这几天他倒分外想念财前。
财前呢……他倒是更想念谦也。
至少不二和白石每周还能见几次，他和谦也却是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了。对方远在大阪总部，平时训练任务又重，倒是想见也没法见。
冰上项目本就小众，速度滑冰更是小众中的小众，全日本从事速滑的登记人数不超过三千人。但白石爷爷却格外偏爱这个项目，因为他夫人年轻时就是一名速滑运动员，可惜去世得早，还没来得及抱过白石就离开了。
老爷子念着这段感情，大阪总部的场地资源便全供给了速滑队。
这群速滑运动员也是从小就被挑中的好苗子，每周训练五天，留下成绩最好的几个，谦也就是最初被选中的那批孩子，一路走来，算是和白石一起长大。
那天晚上，财前没来得及跟不二讲完，他其实听别人说起，谦也前辈高中时候曾经和白石在一起过。
此时的不二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会对他的未来产生怎样影响。
他最近训练刻苦，又赶上生长发育期，腿部力量增强不少，连带着lutz跳的平刃问题也改善了很多，基本十次跳跃能有六次都是用浅外刃起跳，剩下几次才是平刃。
除了顾忌左脚旧伤不敢上4T以外，不二现在基本已经到了很不错的状态，可现实却昭示着未来赛场竞争远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
某天上午体能训练结束，不二想来冰场上滑两圈放松一下心情，却发现隔壁组的入江正在练习一种新的跳跃。
黑部教练在身后给他拉着吊杆，金发少年压步倒滑，转身，左前外刃滑行，横刀起跳，看姿势是个阿克塞尔跳跃。
不二心里一惊。结果如他所料，入江这个跳跃的腾空高度相当惊人，以他平时跳3A还有余裕的实力分析，这一跳只可能是……阿克塞尔四周。
不二自认动态视力一般，但他感知向来很准，果然，黑部教练通过录像带回放之后，欣慰地跑过来和入江击掌。
吊杆4A，居然成了。
不愧是入江奏多，能被誉为冰上皇帝的现役男单第一人。
如果是其他小男单，肯定看到这幕就欲哭无泪了。
但不二毕竟也是在赛场上打拼过几年的职业选手，当即就开始盘算着取胜的方案。
4A的基础分值为12.5，比4lutz高了一分，无论放到短节目还是自由滑，都是个大杀器。但能够吊杆4A不代表就能真的做到4A，入江虽然高度不错，估计离顺利着陆还有段距离。
储备难度和赛场上展现出来的真正实力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现在五种四周全的小男单多得一把数不过来，可最后还是被不二这个只能跳三种四周的给赢了。会的多没用，能拿到赛场稳定输出才是硬道理。
但入江奏多毕竟和其他人不同，如果要对付他，自己肯定也得再上个新的储备难度才保险。
不二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脚……他倒还想在冰上多滑几年。
既然4A肯定行不通了，那么短节目势必会被拉开差距，如果自由滑想要追回来的话……
不二灵机一动，瞬间想起财前曾经展示过的3lz4lo连跳。
渡边听了不二的这个想法，没表示赞同，却也没立刻反对：“就算你天赋好，想要连4lo，怎么着也得练一年，下赛季肯定出不来。”
不二这小子在他看来虽然技术毛病不少，但跳跃天赋也是真的强悍。他曾经带出过财前的34连跳，自然也有把握能带出不二的34连跳，只是需要时间。连3lo比连3t都要难不少，何况是连4lo，更是硬功夫。
不二不知道从哪找来一支吊杆塞他手里，“现在能开始练吗？”
渡边好笑地接过，“你小子就是想玩吊杆，是吧？”
不二把安全扣拴在自己腰上，绕着渡边滑了半圈，试了试绳子松紧，“就试两次，我找找感觉。”
吊杆这玩意，通常都是训练单跳用的，连跳可不好拉。
节奏一不对，还容易出危险呢。
但不二是相信渡边教练的技术的，渡边呢，他一直觉得不二像头狮子，骨子里有种天生的狠劲儿。你不让他干啥，他偏要干啥，那还不如就让他摔两次长个记性。
第一次摔得很惨，4lo落冰时直接双手撑地，整个人倒冰上了。
渡边觉得他手掌肯定磨破皮了，问他要不要去贴个创可贴再回来，没想到小孩意志还挺坚定，愣是爬起来拍拍冰屑申请第二遍。
第二次，渡边先是拉了一下杆，3lz完美落冰，然而第二跳小孩起得太早，他赶紧跟上去抻了一下，还以为一定会摔，没想到人家居然真就转了四圈，落冰……站住了！
纵使渡边带过很多学员经验丰富，但在看到两下就蹦出四四连跳的奇迹时，还是免不了目瞪口呆：“……小朋友，你这也太牛了一点。”
不二倒是没什么反应，平静地解下安全扣，从渡边手里取回吊杆放在原处，然后慢悠悠地滑回来。
“感觉怎么样？”渡边这才从震撼中收过神，连忙问他。
“感觉……”不二低头一笑，“五周跳也没问题了。”
渡边嘴角抽了抽。
好家伙，还给他装起来了？
part.14
十月二十一日，美国拉斯维加斯。
花滑大奖赛分站赛如期举行。
花滑大奖赛（GP），是花滑四大A级赛事之一，每年共设六个分站。
上一届世锦赛前六名的选手，有资格自主选择大奖赛分站，且前三名不能重复选站。最后两场比赛累计积分最高的六人进入大奖赛总决赛（GPF）。
好在不二今年世锦赛是第四名，刚好避开这个要求。他这赛季选的是美国站和法国站，入江选的是美国站和日本站。
其实，日冰协希望日本站能有入江和不二双保险镇守，但不二本人更想去法国站比赛，并表示入江前辈这么厉害肯定没问题。
美国站是本赛季成年组大奖赛第一站。
休息室里，渡边教练嘱咐不二道：“男单比赛是在明天下午四点，今晚就要抽签决定短节目出场顺序。”
不二手里捧着保温杯，想了想，说：“我希望能在入江前辈之前出场。”
“嗯？”
“排在他后面的话，p分一般会给的很低。”
渡边耸肩，“那没办法，入江奏多的表演可是影帝级别，连摔倒都是艺术，像你这种小孩肯定比不了。”
“我确实比不了，”不二眨眨眼睛，浅褐色的眸子看起来无辜极了，“只是希望前辈别一不小心艺术过头了就好。”
“你这家伙……”渡边笑着拍他肩膀。
其实不二的心态他倒不太担心。这孩子是比赛型选手，越临近新赛季越兴奋，来之前刚在九月份的意大利伦巴第杯上拿了块金牌，虽然只是B级赛事，倒也战胜了欧洲那边不少新星。
而另一边的财前也很顺利。青年组大奖赛（JGP）早在八月中旬就开始了，现在所有分站赛都已经比完了，财前这次发挥不错，一站第一，一站第二拿到了青年组大奖赛总决赛（JGPF）入场券。
就在两人说说笑笑的时候，渡边手机突然响了。
他把电话从兜里掏出来，在看清来电显示后，简单和对面寒暄了几句。
“你见到千岁了？……是吗，去冰协当官了啊……”
渡边打电话的时候，不二装作看杂志，其实在偷偷旁听。因为他刚刚瞟到这个电话是白石先生打来的。
他们好像提起一个叫“千岁”的名字。
“……啊，是。这么关心你家小朋友啊？”渡边瞥了不二一眼，把电话塞给他，“你紧张吗？白石问你。”
“不紧张。”不二接过电话，快速答了句，又把手机还给渡边。
……本来是不紧张的，听到白石先生在电话里笑反而紧张了。
之后渡边又和白石唠了几句比赛安排，还商量着总决赛之后谁请客吃饭的问题。
“行，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家小孩的。再见了啊。”
说着，渡边伸出手揉了揉不二的脑袋，挂了电话。
不二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白石先生现在在哪？”
“他啊，跟着速滑队去波兰了。”渡边说，指着休息室墙上的世界地图，“托马斯佐玛佐维基听过没？”
“听过。”
“我就知道你没听……你啥时候听说过的？”
不二刚想开口，可话到嘴边，又顿了顿，“我不知道那本杂志用日语怎么翻译。”
渡边注视着他的眼睛，心道：怎么又给他装起来了。
吃晚饭的时候，不二还是在想着这件事。
美国站的冷餐不太合他胃口，再加上这酸奶他是不太敢喝的，上赛季喝完之后肚子疼了半天，差点喊来救护车。
渡边倒是吃得很欢，他不是运动员，没有乱七八糟的顾虑。
不二偷偷打量了他好几眼，装作不经意地提了句：“以前几个赛季，白石先生也是跟着速滑队吗？”
“对，”提到这事，渡边放下手里的热狗，笑了笑，“那小子不是有点小心思嘛。”
不二掂量着这个暧昧的词语，“小心思？”
“他一直喜欢那个谁来着……哎呀，你说你一个小朋友，问这么多干嘛？”大概是热狗的香味实在诱人，渡边没工夫跟他细扯，“你好好比，要是这站成绩不错，下站我就喊他来看你。”
真的吗？
虽然渡边只是随口一说，但不二却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如果他能拿冠军的话，下一站白石先生会来现场看吗？
下一站……可是法国站。
法国的玫瑰是很有名的。
part.15
短节目抽签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不二还是排在入江之后出场。
渡边特地来安慰他说没事，总比抽到第一个出场好。毕竟众所周知的，花滑这种打分项目，第一个出场基本等于祭天了。
入江奏多是个很独特的选手。
他坚持使用无人声音乐，坚持自己参与编舞，坚持每套节目都有独创的步法编排。他总是跟自己的粉丝说，表演要足够投入才能被称为艺术。
今天他要带来的短节目是，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
这支曲子做过无数影片的配乐，从苏联电影《第一梯队》，到如今风靡全球的商业电影《蝙蝠侠大战超人》，可谓是经典流传。
伴着略带忧伤的旋律，冰场中央的金发少年翩翩起舞。
踏着维也纳华尔兹的转圈舞步，纯白的衣袂翩飞，他流畅自如地提腿进入燕式平衡，结环步转体，左前刃滑行，横刀起跳。
这是一组阿克塞尔跳跃。在花滑的六种跳跃里，这是唯一一种向前起跳的，因此也最容易辨认。
在他腾空的时候，冰迷们已经给出了掌声，只有极少数选手和教练屏住了呼吸。
这个高度，难道——
可惜的是，入江在空中最高点转体的时候，轴已经歪了，落冰时还没有来得及展腿就摔倒在地。
最终这个跳跃被判定为阿克塞尔三周。
虽然身处同一个俱乐部，但不二其实是不知道入江这套节目的原定编排的。或许那原本就只是个阿克塞尔三周，但入江临时起意想要跳一组阿克塞尔四周？
这种做法是相当冒险的。现行规则下，短节目必须要有一组3A或2A的单跳，而4A一旦空成3A，则之后的跳跃必须要更改，因为不允许同时出现两个3A。
最终，入江这套短节目除了阿克塞尔三周摔了之外，其他完美发挥。
节目内容分打到了惊人的四十六分，这绝对是独一档的超高待遇，如果第一跳不摔的话可能会直奔四十八分。
入江的失误，或者说“大胆尝试”，给随后出场的不二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压力。他上赛季没赢过入江，这场比赛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
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这套短节目了。
节目正式开始前，渡边和不二简单交代了几句注意要领，结果美国站的摄像机全程跟着，倒把渡边整得不耐烦了起来。
好在摄影师也没拍他的意思，以最近距离贴着不二的脸，不二弯弯眼睛，对着镜头用手指比了几个小爱心，惹得电视机前蹲直播的阿姨粉丝们纷纷捂住心口。
要不怎么说花滑有时候挺靠脸吃饭的呢。
你看人气最高的那几名选手，哪个不是帅哥美女。
导播画面一转，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冰场中央，月光曲奏响。
美国站的冰面质量还算不错，虽比不上中国站，却比法国站要好出一截。因此，少年今天的速度起得很快。
在滑到观众席前，摄像机还特地给了他冰鞋一个特写。
常看比赛的都知道，不二周助有两双冰鞋，一双金冰刀，一双银冰刀。
冰迷们调侃，说他心情好的时候穿金的，心情不好的时候穿银的。
其实并非如此。这两双冰鞋的刀刃做工有些细小的差异，金的那双适合长距离滑行，银的那双更适合连续转体。上赛季不二的节目编舞较为简单，所以一直穿的是金冰刀。
然而本赛季第一场比赛，他就换了双银冰刀上场。
……倒也算是和月光适配的颜色。
压步滑行时间短暂，少年起跳瞬间，掌声如约响起。
这段镜头切的不错，导播画面从不二衔接进入一直拉近到起跳腾空，再到轻盈落冰，二次跳跃之后又快速拉远，就连滑出的弧线都清晰完整地拍摄进去了。
由于起跳时给的是身后的角度，慢速回放刚好能看到少年是压住左外刃跃起的，整组跳跃完成得可以说毫无瑕疵。
解说小哥感叹道：“Quad lutz triple lo……Just textbook perfection.”
（勾手四周接后外结环三周，就像教科书一般完美。）
接下来不二依旧稳定发挥，顺利地完成了阿克塞尔三周和飞利浦四周。
表演堪堪过半，短节目规定的三组跳跃已经全部做完，在冰迷们看来，这场比赛其实胜负已分。
欢呼雀跃也好，哀叹惋惜也罢，这一切都和场上的人无关。
只见少年神色认真如旧，身体微微后倾，外刃大一字进入定级步法，内勾步接外勾步、括弧步转身接前外结环步……又是一套眼花缭乱的难度编排，即使是坐在最前排的观众也看不清他的蛇形接续步里换了多少个舞蹈动作。
月光曲的节奏本就极快，少年的身影却比流淌的琴音还要缥缈，那是一段流畅到极致的步法，最后单脚蛇形滑回冰场中央，以前内捻转三周接单膝跪冰干净收尾。
音乐终止。
少年单膝跪在冰上，做了一个伸手去触碰月光的动作，脸颊的汗珠恰到好处地滑落至颈侧，眼神怅然若失，镜头定格的那瞬间颇有种尘埃落定的苍凉感。
月光曲好像就应该是这样悲伤而暗淡的。
现场一片寂静。
沉默了两秒，解说员方才开口：“Incredible……There are very few men skaters in the history of this sport that skate with this kind of beauty.”
（难以置信……历史上几乎没有男性运动员能够滑得这般美丽。）
不知是沉浸在浪漫主义夜曲里，还是被少年结尾那一幕伸手触月的深情所迷，台下如潮水般的掌声姗姗来迟。
对这样一套高质量完成的节目，各国解说不吝赞誉，美国当地媒体更是盛情歌颂他为来自东方的美少年。
以前不二更喜欢慢节奏的抒情风格曲目，看他滑冰就像闲庭信步一样惬意，像今天这样每一秒钟都在变换动作的表演，是冰迷们未曾见到过的凌厉潇洒。
没有镜头前表露出的那样从容，不二站起来的时候觉得整个腿都是软的。这套节目已经把他本就不长的体力槽彻底跳空了。
他很希望能有人帮他捡起地上的小熊玩偶，因为他实在连弯腰都费力。可美国站冰迷们的热情却远远超乎他的想象，熊熊是越堆越多，还有一头大熊差点砸到他的脑袋。
场外，渡边教练和黑部教练站在一起。
渡边指着不二说：“怎么样？我徒弟厉害吧？”
黑部点了点头：“他滑得确实很帅，但是好像缺了点东西。”
渡边：“……”
黑部：“这套节目固然编排难度极高，但是，我个人觉得不二君的表演是空泛的，没有想要表达的内容在里面。人们只是震惊于他柔软的肢体和出色的协调能力，当然，还有他的颜值。”
渡边：“……”
黑部：“我听说不二君是个情感很细腻的男孩，他应该可以从月光曲中找到更多灵感。加油，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黑部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这句鼓励，扬长而去。
渡边望着这家伙背影，嘁了一声。
日本花滑是讲究派系之分的。在来Maple之前，黑部由起夫是著名的名古屋派，而渡边修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关西派。
同一屋檐下，谁也不想向对方低头。
最后，不二这套节目，裁判们给出了四十五分的超高p分（节目内容分），这是很多一线男单都难以企及的分数。再加上clean的技术分差距，不二整整领先了入江八分。
但渡边却陷入了沉思。明明不二整套节目是clean了的，却比入江摔了一个跳跃的p分还低，到底是因为什么呢？难道真的如同黑部所说，这套节目只是看着难，却没有感情吗？
渡边正思考着呢，却看到不二踩着冰刃，从KC区走出来。
这小孩刚刚是一个人去等分的，他本来想陪着去，但黑部的话却惹得他心烦。
不二走过来，问他：“怎么样，渡边教练？”
渡边看着他的期待眼神，突然有点答不上话。
其实渡边一开始没想带不二，还是白石主动联系的他。
倒不是他看不上这位年轻气盛的选手，而是不二的表演风格和他实在不相匹配。渡边只会抠技术细节，只会教人如何完美地滑行、旋转，却不能指导运动员如何感情充沛地投入节目。
如果是几个月前，初次见到不二的时候，听完黑部这些话，渡边可能会考虑给不二转去其他组训练。但是经过这一个休赛季的磨合，他是绝对不可能放弃这个选手的。
……毕竟，谁不喜欢教天才呢？
渡边摸了摸少年的脑袋，“你做得很好，但是还缺了点东西。”
不二有些疑惑：“嗯？”
“要有感情，要去体会整支曲子的感情，并把它表达出来。”渡边说，“其实我也不太擅长这件事，但我们必须得去做。”
第二天的比赛更加戏剧化。
也不知是入戏太深，还是昨天短节目摔了一个跳跃状态不佳，入江奏多的自由滑竟然崩了，连摔了两个四周跳，最终仅位列第四。
这下美国站的讨论热度瞬间爆了。
有力挺入江的，也有说入江实力不过如此的，总之乱七八糟一顿掐架。
不二这边倒是稳稳的幸福，把昨天的分数差距进一步拉大，最后高居自由滑榜首，总分第一。
借着世锦赛冠军入江奏多的热度，不二的短节目《月光曲》也在ins上火了一把，被isu当做新赛季宣传的典型。
不二周助原本就是妈妈粉巨多，这赛季开始还圈了一波看颜的路人粉，本来都满怀期待等着自由滑呢，没想到不二却换了件严严实实的考斯藤。没有美少年露肩装可以看了，全世界的妈咪粉都疯了。
#谁给不二的考斯藤换了啊？？还挂了好几天热趋词条。
毕竟美少年滑冰，谁特么是去看滑冰的啊？
日程安排的全部比赛结束之后，是惯例的表演滑环节。
花滑共分四项，男单、女单、冰舞、双人滑。而表演滑也会邀请这站的所有冠军，和高人气明星选手。
不二其实不太擅长这个项目，但却很喜欢欣赏其他选手的表演。
这站令他印象最深刻的节目是《大鱼》，来自一位美籍华裔的小女单。
那女孩涂着淡绯色的眼影，身穿一袭深红的短裙考斯藤，袖口是深黑渐变，双臂交叠在头上轻轻摇晃的时候特别像鱼儿摆尾。
下届奥运会就在中国北京举办，各国选手都在琢磨怎么往自己的表演里加点中国风，所以这个女孩成了本站的焦点，她下场后，其他国家的选手纷纷邀请她合影。
没想到这个妹妹却礼貌地避开了人群，反而有点羞涩地跑到他面前来。
不二怔了怔，只听女孩问他：“可以、可以请你陪我做一组三周跳吗？”
她是用日语问的，虽然不太熟练，但反而有一种生涩的可爱。
不二温和一笑，“With pleasure.”（当然，我很高兴。）
“藏，我发现你家小朋友很受欢迎欸。”
谦也用勺子舀了口大麦汤，余光刚好瞥见餐厅的电视机屏幕，那上面播放着昨天的花滑大奖赛美国站的颁奖典礼，还截取了几张男单冠军和女单冠军的合影。
大麦汤，波兰当地喊做krupnik，鸡汤做汤底，加入干蘑菇、土豆和大麦，营养美味。
坐在他对面的白石低头切着苹果烤鸭，听到这话，笑呵呵地回了句：“也还好啦，不如我当年。”
从小学时候就养成的习惯，白石是有什么事情都会倒豆子一样跟谦也说的。
其实之前几年，他们的伙食通常是在赛百味解决的。
相比其他的餐饮店，赛百味虽然营养价值不高，但是却没有瘦肉精的顾虑。不过后来每年世界杯都来波兰一趟，白石探店倒也轻车熟路了，便领着谦也到处逛街找美食。
他旁边放着一罐波兰蜂蜜，本来是想回去带给不二的，但在刷到昨晚新闻的时候却没了兴致。
……说起来，小朋友也快十七岁了吧，正是谈恋爱的好年纪。
花滑又是出了名的美女云集。上次那个俄罗斯的小美女就够养眼的，这次又来了个中国的漂亮妹妹……
像是看出了他心里所想，谦也突然把脑袋探过来，没头没尾地来了句：“你吃醋了？”
白石的叉子差点没拿稳，“什么啊。”
谦也盯着他的眼睛，说：“我感觉你好像喜欢他。”
“怎么可能？”白石立刻否认，“我读高中的时候，他才三岁。”
谦也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是吗。”
白石抬眸，两人目光相接。他声音很轻：“你知道我喜欢的是谁。”
Part.16
秋天的托马斯佐玛佐维基被誉为童话小镇。
林间的木屋与落叶争先恐后地抢着枫林缝隙里的阳光，临近冬天，倒是个各地游客赶来滑雪的好时候。
吃完晚餐，两人晃晃悠悠地走在枫树大道上，白石怀里揣着罐新买的蜂蜜，低头划拉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谦也端详着白石这张再熟悉不过的侧脸，一时竟有些恍惚。
算起来，他们认识将近二十年了。
他第一次遇到白石，还是在家附近的冰场。
那是个冬天，快入春的时节，他说想学滑冰，父母就领着他来找教练。那时候他还没上小学呢，白石也才刚升上三年级，他看见他的时候，这家伙正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在冰场上练习滑行。
说起来，白石小时候眼睛特别大，笑起来亮晶晶的，贼好看。
也因此，他总是孩子群中最受欢迎的那个。
谦也不知道白石是怎么注意到自己的，可能是因为他的滑行比其他孩子要快，也可能是他训练的时候摔得比其他孩子多……总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白石已经主动靠过来了。
这一主动，就是将近二十年。
他总是爱掐他脸，喊他白痴；但偶尔也会摸他的脑袋，在他难过的时候抱住他安慰。白石总是像大哥哥一样照顾着他，帮他补习功课，帮他拎东西，帮他擦嘴角的牛奶……无论是幼儿园小学还是初中，只要班里有孩子敢欺负他，第二天保准会被白石修理一顿。
如果把滑冰比作赖以生存的空气的话，那白石大概就是他生命里的阳光，温暖而义无反顾。
他不记得这份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了的。
或许是依赖已经成了习惯，又或许某天被灼热的阳光迷了双眼。
总之，那天白石向他伸手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放学路上，他们手牵手回了家。
练习速滑是件很苦的事情。
在队里训练体能的时候，中午饭要吃的越快越好，万一没消化过来，下午上强度就得吐。有些体质稍差的女孩子，上跑步机还得吸氧，每天边练边哭，听着都揪心。
他读的是普通高中，不是体校，有段时间学业压力很大，他又有点胃病，整个人都消沉了不少。白石听说了这件事，翘课来照顾他。当时白石都读大二了，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居然还能分出精力每天哄他开心。
那时候他们都是真的以为小手一牵就是一辈子，除了生老病死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可现实就是比想象骨感。
高三那年，这段地下恋情被家里人发现了，还闹到了俱乐部里，连白石爷爷都被惊动了。老爷子向来很器重他，对这件事没一句指责，反而还主动开导他父母。
他其实算是个挺扛不住压力的人的。
老爷子对他越好，他越愧疚。特别是在听到白石父亲还因为这件事和白石闹掰了之后，他就更自责了。
“我们还是分了吧。”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勇气发出这条短信。
只记得那天晚上自己哭到深夜，最后第二天差点没力气爬去上课。
他停训了小半年。
那时候他跟自己说，考上大学就去找白石。
可考上大学之后，回俱乐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个人哪里变了，他又说不出来。
半年时间改变不了一个人，却能改变很多事情。
白石还是那个白石，只是换上了西装，从少年长成了大人模样。
他没有再捏过他的脸，没有再摸过他的脑袋，只是偶尔谈笑间会提起曾经的日子，却再没有提过复合的意思。
他们明明没有疏远，明明还是无话不谈，但那一切都回不去了。
那时候他安慰自己，或许只是白石忙着俱乐部备战奥运的缘故，等他不忙的时候，总会想起来这件事。
可这一晃眼，四年多了，下个奥运赛季都要来了。
后来，他去了东京分部工作，他依旧留在大阪训练。
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也不知道白石怎么想的。
他们总是习惯身旁给对方留出一个位置，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可这段感情过了轰轰烈烈的时候，虽然偶尔也会记挂起来，却始终没能回到当初的温度。
有些时候甚至还会怀疑，当年的好感，到底是爱情，还是……
他想不出一个确切的词。
“明天好好比。”走到酒店楼下的时候，白石停住了脚步，“我还等着你给我拿块金牌呢。”
“嗯。”谦也顿了顿，又说，“下个月你是不是挺忙的？别跟着我们跑了吧。”
白石扫了眼手机桌面上的日程表，“是啊。十一月有场谈判，还蛮重要的。”
滑冰俱乐部盈利方式较为单一，融资是大头，赞助是小头，光靠冰雪项目赚钱是不可能的，烧钱还差不多。
老爷子很有商业头脑，早些年当职业选手赚的钱都被他用来开投资公司了，这几年白石接手后，投资效率更是超过二十倍，甚至还有自己做一家经纪公司的打算。
谦也嘱咐道：“好好谈啊。”
“你十二月是不是还有一场在加拿大？”临走前，白石拥抱了他一下，“到时候我来接你。”
part.17
众所周知，白石是个生活方式特别简约干净的人。在他视线范围内，不能出现一点杂物，否则将会开始新一轮大扫除。
他的办公室三面落地窗，房间宽敞明亮通透，办公桌上放着一杯沏好的花草茶，旁边是品种各异的多肉植物。
千岁搬了把椅子，坐到他对面，小声嘀咕道：“不是我说，你这也活得太养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六七十了。”
从他进门开始，白石除了在沏茶晾茶就是在喝茶。
“我还没说你呢，你倒还先讽刺我了。”白石把茶杯放下，挑剔地评价着好友的衣品，“你这围巾戴的，不知道是苏格兰风情还是美国西部牛仔呢。”
“那怎么了，”千岁干脆把围巾扯掉，往白石眼前晃了晃，“这是现在潮流审美，老年人不懂。”
白石看着眼前那块红丝巾，差点没笑出来，“你斗牛呢。”
千岁笑着将围巾叠起来放在一旁，“你最近怎么样？”
“还行，除了年末忙点，其他时候都算清闲。”白石说着，顺便问了句,“你呢？在冰协当官的感觉还不错？”
千岁看他，“还介意这事呢？”
白石懒洋洋地回了句：“介意什么。我这里地方小，容不下你翅膀，走了也正常。”
“你也知道，冰协一直很向着名古屋的那群人。”千岁收敛了眉间笑意，神色认真起来，“我们在那有点势力，也好说话嘛。”
白石抬眼，两人视线相交，“那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
这话倒是问得千岁一愣。
他知道白石是个直接的人，不爱记仇，有什么话习惯摆到明面上说。这种人光明磊落，倒是很适合深交。
他想过白石会问，倒没想到这么开门见山。
千岁沉吟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多少有点辛酸，“我当时要是不那么做，你以为那里的人能信得过我？”
白石端起茶杯，似是想品一口，却终究还是落了手腕，“那你现在过来，就觉得我能信任你？”
“我觉得你能。”千岁说，“何况，我来也就是嘱咐你两件事。听不听，全都取决在你。”
“嗯？”
“明年奥运赛季，名额有限，那群人未必没有私心。”
“我知道。”白石点头，“实力说话。”
“还有件事。君岛最近成了名古屋派代言人，我觉得那家伙心思不纯，他可能是想要搞你们一下，你最好是提防一点。”
“他还能怎么动手脚？快奥运赛季了，打分规则再怎么变，也要下个周期才能开始实行。何况，他现在有经纪公司，我又没有，怎么看都不值得他挂念吧？”
“未必。你也知道，Maple这几年一直都是最出名将的地方，运动员大多还是想要成绩的，如果这个周期Maple成绩出色，那之后肯定还是大批新人的首选。”
白石颔首：“好。多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他正思忖着现状呢，只听对面千岁没头没尾地来了句：“你和谦也……怎么样了？”
白石顿了顿，“还那样。”
“这周末有空吗？”千岁突然发来邀请，“我听说速滑世界杯挪威站刚好那时候结束，你把谦也喊来，我们在老地方聚一次？”
“行。”白石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礼盒，摆在两人眼前，“我上个月从波兰带了点酒，正愁没人陪我喝呢。”
“怎么想起买酒了？”
“我当时在机场没找到路，遇到一个卖纪念品的，我想问他候机大厅在哪，他就跟我比划了两下，我没听懂啥意思，后来要我付钱才知道是来卖酒的。”
千岁觉得好笑，“我说你这人，怎么比高中那时候还傻？你不买不就得了。”
“当时天黑，我看着卖纪念品的爷爷岁数不小，卖完这瓶估计就能回家了。”
“哟，可以啊。年纪大了，还变好心了？”
“也不是。”白石说着，叹了口气，“我家老爷子岁数也大了，要是有天他在外面遇到事了，我也希望能有好心人帮一把。反正我觉得命运这东西，有时候是挺神奇的。你对别人好，总有天也会有人对你好的。”
“……那要是有天来了个比谦也更适合你的呢？”千岁打量他，“你还信命吗？”
“或许……”白石低头一笑，神情有些落寞，“说实话，我没想过。除了他以外，我没想过自己以后能和其他人在一起。”
“成，喝茶。”千岁摆摆手，倒也没安慰，“不打扰你了，这茶都快凉了。”
进门的时候还好，可真要出门的时候，千岁却发现不对劲。
白石办公室门边居然摆了一头巨大的毛绒玩具熊，站起来感觉快比他还高了。好在这头熊是傻乎乎地坐在门边的，看起来憨态可掬，要不然半夜都能吓着人。
千岁戳了戳毛绒玩具熊的礼品袋，啧，这粉色蝴蝶结，这精致的包装手艺，“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毛绒玩具熊的？”
白石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别动那熊，“送人的。”
“送给谁？”
这下千岁眼睛可亮了，他可没听说谦也喜欢熊啊。
“最近新来的一个小选手。”白石略显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了你也不认识。”
“好吧。”千岁松开布偶熊的礼品袋，嘀咕了句，“圈里这些有名的，我就听说过不二周助喜欢玩具熊，还以为你想送他呢。”
本来这就是句玩笑话，谁知白石却说：“你怎么知道？”
“我去……”千岁瞪大了眼睛，“你真想送给不二啊？”
“是啊，”白石一本正经地回，“不行吗？”
“不是我说，那漂亮小姐姐到处都有，你要实在忍不住，哥帮你也成，”千岁面露难色，也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规劝好友，“这老板睡选手的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谁想那个他了？”被如此污蔑清白，白石差点没激动得掀了办公桌，“我把他当我儿子，不行吗？”
千岁点点头，“还真别说，你确实挺适合给人当妈的。”
白石整个人都无语了：“怎么说也得是父亲……你在说啥啊。”
千岁走过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打量了他一圈，就差当场给人拍X光片了，“你真对不二没有那种意思？”
不二周助肤白貌美又身娇体软的，白石作为他俱乐部老板还不是个直男，很难不令人想多。何况白石这些年一门心思吊在谦也那儿，作为处男已经年满二十八了，正常男性这时候也该憋不住生理需求了……
白石严肃强调：“他比我小那么多，我读大学的时候他还没上小学呢，你真以为我变态啊？”
千岁想了想，说：“但愿你不是吧。”
千岁走之后，白石在办公室里审了一下午文件，他投资的那些项目年终的财务报表也该陆陆续续出来了，这段时间忙得眼睛都要花了。
临近傍晚，渡边给他来了通电话。
渡边这时候在法国陪着不二呢，格勒诺布尔和东京有六个小时时差，那边现在应该还是中午。
电话里，渡边说：“你家小朋友可想你了。”
白石心里一暖，将听筒紧贴着耳朵，隐隐约约还听见不二的声音：“哪有……”软乎乎的，没什么底气，特别好认。
听得白石心都酥了，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摸摸他的头发。
“今天下午开始比短节目，”渡边跟他介绍，顺便还发来了邀请，“明天还有一场自由滑，你来不来？”
白石有些为难：“后天千岁约我去ktv唱歌。”
“那好，我把电话给你家小朋友了啊，你跟他说几句。”
白石还没来得及反应，对面就传来少年的声音：“是白石先生吗？我是不二。”
“不二君要乖哦，好好比。”白石哄他，“下次吧，下次有时间的话，我去看你。”
“好。”不二似乎顿了下，又犹豫着拿起话筒，“那个，白石先生。”
然后，他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音量，悄悄地说：“我会为了你赢下所有比赛的。”
白石还是如往常般笑着回了句：“好啊。我期待着。”
可心脏的某个角落却像是被温水泡过，柔软得一塌糊涂。
分手之后，他以为自己再也无法体会这种感觉了……可是为什么，他却无意中开始盼望起更多有不二君的日子了呢？
part.18
速滑世界杯挪威站结束，谦也跟着队里其他人在飞机上吃了顿便餐，刚回日本就放下行李赶去了东京，按照记忆里的路找到了那家KTV。
以前谦也来东京的时候，千岁会请他和白石来这里唱歌。这家店离Maple东京分部不远，灯牌通宵亮着，这几年周围居民多了，生意越来越红火，老板把整个店面都翻修了一遍，每个包厢都有特别的装修主题。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老板刚好给他们选了个怀旧校园风的包厢。
谦也进门的时候，就被眼前的课桌椅和黑板投影仪样式的点歌屏幕震惊了。
“来了啊，”白石懒洋洋地趴在课桌上，单手撑着下颌，看着他笑，“千岁老师想给你上一课。”
“上什么课，这不是迎接我们冠军呢嘛。”千岁用胳膊肘怼了白石一下，又转头看向门边的少年，把白石身边的位置腾出来留给他，“听说我们谦也挪威站又拿了块金牌？”
“嗯。”谦也挠了挠后脑勺，坐在白石旁边的时候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他是记得千岁的，是白石的好哥们，曾经还是Maple花滑项目的总教练，性格爽朗，圈里风评也好，每次他比赛结束来东京的时候，都是千岁请客开庆功宴。只是后来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离开了Maple，当时好像还和白石闹得很不愉快。
“保持这个状态，”千岁笑着对他说，“奥运冠军提前到手了。”
这句话倒是有点捧杀的意味了。
谦也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回些什么，白石看出他为难，替他把这话挡回去了，“行了，千岁老师。别给他那么大压力。还有一年多呢，以后的事也不好说。”
“是我这话说得不好。”千岁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道，“我也是希望谦也这赛季能取得好成绩嘛。”
白石不是个爱废话的人，直接问他：“你是想唱歌，还是陪我喝点？”
“来都来了，那就喝点呗，”千岁也没客套，一口答应下来，然后转头去看谦也，商量道，“运动员就别喝了，我陪白石喝点得了。”
“好。”谦也乖乖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打量着课桌上的那瓶伏特加。
白石带回来的是波兰有名的Goldwasser，格但斯克金箔酒——由根茎和香草酿成的伏特加。
在波兰当地，这是只有在招待重要客人时才会拿出来的酒。好喝不好喝倒其次，关键是够漂亮。这酒里加了芳香精油，还洒了点金粉，透明的酒液闪闪发光的，摆在酒柜里都能当装饰品了。要不是千岁，白石还真不想拿出来。
关西人习惯在喝酒前先来点啤酒，还要配上冰镇过的玻璃杯。
作为饮食管理严格的运动员，谦也长这么大，其实都没碰过一滴酒，每次聚餐的时候最多喝点果汁饮料，连可乐都是罪恶的。
据他老爸在饭桌上瞎吹，说一个大阪人可以放倒两个东京人。
那如果是两个大阪人互相给对方倒酒呢……
谦也眨巴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在平板电脑上切歌的时候，偷偷往那两个人桌前瞄。
他听见白石说：“你小学上课的时候也这样。”
谦也一愣，刚抬起头，却正好对上白石的视线。
“总是溜号，”白石的语气比起责备更像是无奈和宠溺，“怪不得汉字学得那么费劲。”
谦也心虚地嘀咕：“那怎么了，现在不也都会写了。”
“还记得吗，谦也，”千岁也看过来，笑盈盈地说，“当年你刚上高中的时候，我们两个还带你去爬山来着。”
“记得。那天上山的时候突然下起小雨，风特别大，白石还把我的伞给扔了。”谦也对这件事记忆深刻。
“我要是不扔，你能被风刮跑。”白石蹙眉，似乎对当时经历颇为不满，“你当时跑太快了，我在后面使劲追都差点没追上。我让你收伞，你也没听见。”
“咳，行了啊。后来不也因祸得福了？我们上山的时候雨停了，你忘了你俩当时看到彩虹的时候做啥了？”千岁站起身，给白石酒杯里重新添满了冰镇伏特加，今晚白石可真没少喝，转眼间三杯见底了，“说起来，我还是你俩证婚人呢。”
那天的事谁也没忘。
半路下着雨，谦也因为没听白石的话收伞，被大风吹倒了，在路上摔了一跤，膝盖破了皮，白石当即就生气了，扔掉了谦也手里的伞，把人揪起来数落了一顿。
当时他们差不远就能登顶了，后面那段路，白石背着谦也爬了上去。
登上山顶的时候雨过天晴，向远处眺望，还能看见彩虹。
谦也低着头，以为白石会训他几句，可没想到那人却突然亲了上来……他听见他说，我真想照顾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