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ing】光年（ABO）9.11更新p20

KuraFujiMiao 这也太快了！！！

【白不二】光年（3.2更新p14）

But yet the will roll'd onward, like a wheel in even motion, by the love impell'd, that moves the sun in heaven and all the stars.
那爱将意志转动，如车轮被均匀推动。正是爱，转动了太阳和群星。——但丁《神曲》天堂篇

Part.0 序幕
星纪前三百年，地球环境急剧恶化，沙尘暴和雾霾惊天动地的对抗正日常上演。人类挖空了这颗星球上最后一座矿山。这是一个漫长的寒冬，整个地球文明都陷入了沉睡。联合政府筹备了整整五个世纪的“领航者”计划正式启动，半数的人类被选中参与该项目，而留守地球的人类则分批次进入冬眠状态。
“领航者”计划实施期间，以太阳系空间站为基地，地球文明共向太空各星系派出了数以百万计的舰队。舰长必须由Alpha担任，在这个混乱的时代，社会秩序需要靠钢铁般的纪律维持。强权易出暴政，暴政又会造成革命。脱离了母星的舰队像是割断了脐带的婴儿，被硬生生地搁置在黑暗里长大。
几乎可以预见的，原本为了同一目标的“领航者”舰队群，不到一个世纪就兄弟阋墙、四分五裂。支持联合政府的保守派和支持星舰独立的反叛军各自为政，拉开了星际时代的序幕。

【白不二】光年（3.2更新p14）

Part.1生活
白石藏之介出生在“领航者”计划的初期。他是在地球诞生的最后一批人类，十四岁分化成Alpha，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军校毕业考核，二十岁晋升为舰长，为联合政府效力。他的舰队只有一个任务，就是探索阿贝尔星系团中是否有能量可供地球文明使用。
联合政府管辖的舰队都贴着清一色的标语：“无论黑夜给了你什么颜色的眼睛，你都该用它去寻找光明。”
白石还是非常喜欢这句话的。对于星际时代的人类来讲，乐观和希望是非常难得的生活状态，特别是长时间身处宇宙深处的人，如果没有坚定的信仰，马上就会被这片浩瀚的星河吞噬。
白石的星舰隶属四天编队，不久前，这艘星舰从三年的短期任务返程，回到太阳系空间站稍作修整。这段时间内，他们的饮食起居都由空间站的工作人员负责安排——一日三餐，衣食住行。站内的重力系统和氧气循环系统已经很完备了，在这里生活和地球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至少不需要像以前一样裹着厚厚的太空服。
但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休息舱外的灯光系统几乎全年无休地工作。
每天早晨大家起来的时间都是不固定的，白石会好心地去敲自己舰队的成员的门，一个个地把他们揪起来吃早餐。空间站里的早餐质量要比星舰上好太多了，起码能吃到新鲜的蔬菜，也不用再喝循环过滤过数十遍的饮用水。
这里有热气腾腾的摩卡咖啡、煎至七分熟的菲力牛柳、还有水果夹心的三明治……好吧，这里本应该有这么多的，如果没有熊孩子过来抢他早餐的话。
在面前餐盘上最后一个枫糖牛角包被舰队里的远山小朋友抢完的时候，一直沉默着任他胡作非为的白石终于开口了：“小金，你应该吃自己的那份。”
被称作“小金”的男孩并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反而指了指餐厅正中间大屏幕上放映的广告——那是宣扬星际纪元前人类美好生活的公益广告，刚好播到了蛋糕的制作这一节。红发小男孩看了这个，眼睛都亮了起来，兴奋地揪着舰长的袖角，“白石，我想吃蛋糕！！”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个，岂止是小金，整张桌子的人眼睛都亮了。无论是打情骂俏的搞笑短剧二人组、来无影去无踪一切皆在不言中的大高个子，还是一天到晚摆弄着他的高端电子设备作曲搞创作的技术宅、和白石同一所军校毕业最后却被后辈拐走了的小话唠……提起“蛋糕”这个词，大家纷纷放下了手里的餐具，齐刷刷地盯着白石。
一时间地上别说掉根针，估计掉了个质子也能听见。
白石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群人，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空间站里肉制品的供应是相当充足的，与之相比，更难低温贮存的生鸡蛋可就珍贵得多。站内每人每日一天的供给最多就是一个鸡蛋，还不允许浪费，哪来这么多鸡蛋给他们做蛋糕呢。
但是……白石觉得自己好像有很久没有看过大家这样期待的眼神。
半晌，他清了清嗓子，“好，明天就是小金生日，我请大家吃蛋糕。”

Part.2 汇报
当天晚上，舰队季度工作汇报如期举行。隶属于太阳系空间站的1/4的舰队代表参与了此次例会。
和其他舰队代表的发言相比，白石准备得实在太少。一方面是本次任务他们确实没有取得什么显著成绩，二是白石向来不是一个习惯说场面话的人，所以他这次的发言实在太过简短，简短到台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有所表示——鼓掌或是点头、皱眉或是摇头，好像他讲的这些真的无关紧要。
或许本来就是如此。在台下那些战功赫赫的上将眼里，这些新兵的努力实在太微不足道了，他们可能需要爬个几十年才能到达自己如今的高度。
任务报告总结后，白石神情淡漠地走下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并不在乎其他舰队代表向他投来的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他有点怀念起第一次戴上奖章时热血沸腾的自己，但那时候找到的信仰，现在好像被蒙上了一层灰，怎么擦都擦不亮了。
而另一边，四天舰队的休息室也很热闹。
躺在沙发上的小金看着会议直播，嘀咕了一句：“白石又要挨批了……”
副舰长小石川耸肩，“谁叫我们这次无功而返了呢。”
“无功而返难道不是正常的吗，”财前在虚拟屏幕上划拉着工作总结，“阿贝尔星系团存在能源的可能本来就低，航线上又有太多不确定因素，能成功往返已经算是奇迹了。当时也就白石舰长愿意接这个任务。”
谦也走到财前边上坐下，给他递了杯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又不舍得把那些好机会留给我们这样的新人。“
财前将厚厚的工作总结打印出来装订好，然后负气地扔到一旁，“我们现在这体制真糟糕透了。”
谦也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再忍一忍，我们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
“我就是觉得不公平。上面那群人净说些漂亮话，为了人类，谁不是为了人类？凭什么我们就得多吃苦，然后看着那些人躲在中央控制室里吹空调？”
“好了，财前，少说两句吧。你今天怎么了，天气热了容易上火？来吃点西瓜。”阿银及时地端上果盘，“明天我们还要给小金过生日呢，开心点。”
小金忽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关掉了直播，这孩子很少有如此认真的表情，“财前说得没错。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Part.3 家乡
小金的生日很快到了。为了给他庆祝，舰队的大家早早就爬起来收拾休息室，把散乱的桌子摆成一个圈。大家陪小金过了三个生日，都是在太阳系外度过的，这次难得回空间站，当然要举办得更热烈一点。
昨天刚训完白石的站内领导也来凑了个热闹，顺便还带着自己的副手给小金送了礼物。但小金没收，无论大家怎么劝，这孩子就是犟。最后还得是舰队里几个年纪大的帮他打圆场，好说歹说才把这俩多事的领导送走。
餐厅师傅推着车进来，大家合伙帮着他把蛋糕卸下来。打开盒子的时候，整个舰队的人都惊呆了——三层的夹心奶油蛋糕，这大概只有星际纪元前的人见过。
小金咬着叉子，满脸都是惊喜，“哇，白石你可以啊，从哪弄来的蛋糕？”
白石摸了一把他的脑袋，“嘛，你管那么多，吃就好啦。”
说这句话的白石悄悄朝餐厅师傅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意思是请他保密。这个大蛋糕可用了自己将近两个月的蛋奶券，不过能够看到熊孩子们满意的笑容，他觉得还是很值的。
不过，在正式开动之前，还有一个流程没走——许愿。
舰队的哥哥们给小金唱起了生日歌，而这个备受宠爱的男孩站在中间，双手合十许下了自己的生日愿望。生日蛋糕上的烛光，为原本冷寂的休息室内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光辉。
此时此刻，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燃起了内心深处对家乡的渴望。就像是流浪已久的旅人，疲乏时还是会贪恋家的温馨。地球才是人类的故乡，他们现在这么拼命地工作，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重返母星。这是这一代人赖以生存的希望。

今天实在太累了，关上睡眠舱没一会儿，白石就沉入了梦乡。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今晚梦到了那个他在地球上生活过的家。那里的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像是被上帝用过的烟灰缸。城市的街道上空荡荡的，小时候的玩伴早都散落天涯了。有的选择从军，有的在地球上干点小生意，还有的在空间站当起了老师……
白石知道这是个梦，但他还是拿出长年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自己家的大门。他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父母，最后一代人类都是试管科技的产物，出生后就是公有财产。
出乎意料的，他的家并没有丝毫落灰的痕迹，玄关处整齐地摆着两双拖鞋，再往里走，桌椅板凳、吊灯空调……甚至连冰箱底下的地板都被仔细地擦过。白石的手指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回到自己家的激动，还是即将触碰到什么秘密的紧张。
他最终还是推开了自己卧室的门。房间里的灯是温暖的橙色，并不是他熟悉的色调……从小到大，他的世界里只有冷蓝色的荧光，那是核反应堆的颜色。
还有什么不一样了，譬如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恬淡雪梨香气，白石从来没用过这种香水。
不，这不是香水，这是……信息素的味道。
白石警觉地低头看去，竟发现有人侧卧在他的床上，还是个毫无防备的、正处在发情期的Omega。他的两腿间夹着一床薄被，正有些难耐地弯着腿窝蹭着被子。
Omega的身上仅穿着一件白石曾经在地球生活时穿过的睡衣，扣子全开着，下面寸缕未着，光溜溜的两条腿在面前摇啊摇的，晃得白石一时有些头晕。
这个Omega长得很精致，至少是符合白石眼光的那种——弧度漂亮的鼻梁线，泛着雾气的海蓝眼睛，柔软的栗色头发。白石觉得如果能在空间站偶遇他，没准还能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似乎是察觉到白石的到来，这个外表出色到惹眼的Omega勉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他的脸有点不自然的红，像是有些羞赧，却故意拿脚踝勾白石的腿。他的力度不大，白石却鬼使神差地向前倒去，被Omega抱了个满怀。
如此近距离接触这具温热的身体，再清淡的雪梨味也变得甜腻了起来。
Omega亲昵地用鼻尖蹭着他的脸颊，眼睛亮晶晶的，宛若盛满了银河里的碎星，嗓音却软绵绵的还带点委屈，“白石，今天你终于想要标记我了吗？”

Part.4 初见
睡眠舱轻微晃动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空间站早晨的照明灯光调得很暗，零星摇曳的光影在沉睡的青年脸上交错。他的睡姿如此标准，双手平放在身前，床板和肩颈的角度都控制得很完美，规矩得简直像是吸血鬼入棺。
财前打开了青年的睡眠舱，拍了拍他的脸，“白石……白石舰长。”
“嗯……”白石无意识地闷哼了一声，扭过头继续睡了。
不得不说，舰长有时候还蛮可爱的。
但眼下可不是放纵他卖萌的时间，财前继续拍他，“醒醒啦。”
白石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唔……怎么……”
睡眼朦胧的青年扶着舱内的把手，勉强支撑起身体坐起来，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像一团浆糊。
财前好意解释道：“今天还要开会呢。”
“哦。”白石似乎很不情愿。
“难道舰长昨晚梦到什么了？”财前揶揄道，“脸这么烫，不会是遇到好看的……”
“咳、咳，才没有。”白石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两声，捂着自己的脸颊，似乎想确认是否真的发热了，“回去做你的准备工作，今天所有的会议记录都交给你了。”
“知道了，”财前敲了敲自家舰长的脑壳，“如果发烧感冒了记得好好吃药哦。”

白石今天确实是身体不太舒服，从起床的时候就发现了。不过他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发烧感冒之类的熬两天就过去了。
坐在阶梯会议室里的白石揉着太阳穴，头疼地看着悬浮显示屏，今早的体温检测报告提示异常。
不是吧……难道就因为昨晚那个梦，他做了一些逾越的事情，所以上帝跟他开了这么恶劣的玩笑？
但是梦里的小美人实在是太软太乖了……技术又那么好。如果和他睡一觉，为此要病两天的话，倒也不算太亏。
白石一边想着，一边接过同事递来的早餐。按理说开会的时候是不允许随便吃东西的，但阶梯会议室实在太宽敞了，照明设备又都集中在前面，坐在后排偷懒的话，也没人会注意到。
今天的早餐便当是千岁的对象做的。
虽然千岁看上去大大咧咧不太正经，却意外的成为了四天舰队里最有恋爱经验的人。不仅他泡到了隔壁英俊的舰长，还有他妹妹也成功地追到了联军里最强的Alpha。
还真是两个人生赢家啊……白石用筷子夹了一口蔬菜沙拉，塞到嘴里。嗯，味道还不错。
“在我讲话的时候，有人在下面吃东西。我不喜欢这样。”
台上的聚光灯突然亮了几分，男人清冷的嗓音通过音响设备回荡在会议室里。
白石皱了皱眉，一直心不在焉的他这才看清站在演讲台中央的人的脸，心下一惊。
是他——昨晚、昨晚在梦里和他睡过的那个Omega，怎么会？！
台上的青年面容温和而俊秀，看向观众席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嘴角还挂着歉意的笑容，可将目光投向后排的时候，却睁着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他的定位迅速而精准，几乎是一抬眼就瞄到了白石。
青年将话筒音量调低了一点，却还是足够全场听得清楚，“四天舰队，请管好你的人。”
好家伙，竟然还带直接点名的？现场几乎是立起一片小声的躁动，有好事者转过头东张西望。
白石只好从座位上起身，从每个舰队成员身边走过，装模作样地警告了两句。
然而全舰队刚刚在吃东西的其实只有白石一个人。
白石心里很清楚对方就是在批评自己，大庭广众之下被点名，真是尴尬又生气。强烈的心理作用再加上低烧的关系，白石感觉自己手脚冰凉，嗓子也火辣辣得难受。
“什么啊，这家伙怎么这样。”小金鼓起了腮帮子，挥舞着拳头，“等他下来，我一定要把他爆揍一顿。”
白石按住了小金的脑壳，“好了小金，别胡闹，这确实是我不对。”
财前察觉到白石的脸色很糟糕，不由得担心地问了一句，“舰长，你还好吗？”
一时间全舰队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
“我……”白石很想说没事，但自己现在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只好在大家关切的目光里露出一个苦笑，“抱歉。”
“坐我旁边吧。”谦也拉过白石的胳膊，拽着他坐到自己身边的空位，“累了的话就倚着我睡一会儿吧，没事，我帮你挡着。”
财前将折叠电脑翻开，“放心，会议记录都交给我了。”
“谢谢……”这种时候，说不感动都是假的。
会议还在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对在场的其他人来说，后排的这个角落本就无关紧要。
昏昏欲睡的白石摘下了耳朵上的同声传译器，打算靠在好友的肩膀上舒服地睡一觉。
可那个男人的演讲声音却折磨着他疲乏的神经。不，不是说难听，而是正相反的……富有磁性的嗓音掺杂着隐隐约约的笑意，温柔得简直能让声控溺死。最关键的是，那个男人竟然用着一口标准流利的古典拉丁语演讲。
从军校出来之后，周围几乎没人会用这种语言了。
罗马天主教曾将这种语言用作专门的正式会议，同时也能用来划分贵族和平民。时至今日，星际联邦依然有不少法典专门用拉丁语书写，为的就是让普通人难以看懂，从而推动精英政治和Alpha霸权。没有受过良好教育的Beta和Omega从出生开始就被掐灭了爬上去的希望，就连很多Alpha也没有系统学习的途径。
有限的教育资源依旧被牢牢地掌握在极少部分人的手里，连同权力和地位。
可他只是个Omega，这个年代受过高等教育的Omega凤毛麟角，所以，他到底是……？
白石压住睡意，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台上的人。他穿着一身精致熨帖的黑色西装，无论是领带、胸针还是袖扣，都不是市面上能见到的款式。即使远处看不太清楚，却不难从第一排特邀的嘉宾身份中判断出这个男人家世显赫。
白石心里想着，年轻时，还真的不能遇见太过惊艳的人啊。否则一旦记在心上了，以后看谁都差点意思。这叫啥来着，曾经沧海难为水？
昨夜的那场梦里云雨又缠绕上了他本就烦乱的思绪，白石觉得自己脑子的温度越高，低烧的身体便越凉，最后实在冷得受不了，便借来了谦也的外套盖在身上，倚在好友温暖的颈窝里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阖上眸子的时候，总觉得台上那个男人在盯着他看。

白石睡了很久。
或许是身体不适的原因，脑神经疲惫得要命，直到会议散场了也没清醒过来。
迷迷糊糊间，他觉得被低烧蒸得灼烫的脸颊突然有点凉，像是被什么东西按住了。
紧接着，便是好友激动的声音打在耳膜上，将他从睡梦中完全惊醒，“喂，你干什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他有意见，但也别欺人太甚。”
“谦也……出什么事了……”白石勉强睁开了一双不甚清明的眸子，眼睫微微颤动着，看起来毫无防备。
本应站在台上的人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前，两人对视了片刻，白石刚想站起来，那个男人却俯下身抵住了他的额头，一只手轻轻掐着他的脸，“你睡着了，舰长先生。”
眼前的男人用Mr.Captain称呼他的时候，故意压低了声线，听上去竟然有点撩拨的意思。
他的手指温柔得和梦里别无二致，被抚摸过的皮肤像是被一团火烧着了。
白石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之间忘了动作。
所有人的呼吸声都压得很轻，众目睽睽之下，男人竟然俯下身，蜻蜓点水般地吻上了白石的嘴角。
他的嘴唇很软，舌尖是凉的，还带着清浅的雪梨信息素的味道，比梦里的还要甜腻。
白石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有东西轰地一声炸开了。
或许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但白石已经无力顾及了，只记得男人走之前对他说：“你发烧了，记得去医院看看。”

Part.5 变故
晚上四天舰队的闲聊聚会依旧。
白石头上搭着块湿毛巾，无精打采地听着这帮人唠嗑。
“查到了……”今晚一直沉默的江湖百晓生•千岁突然拍了白石一把，力度大得差点没把他毛巾震掉，“那小子名字叫不二周助，家世挺复杂的。他是最新一代克隆技术的产物。提供基因的人，也就是他名义上的父亲，是军火商，名下资产都是涉密的，据传和暗网有点联系。联合政府也挺忌惮这些搞灰色交易的，说不定哪天就发现它们和叛军勾结上了。”
小金好奇地凑过来，“人类克隆技术？那不是早都被联合政府禁止了？”
“纸面上是禁止了，但实际还有很多研究所专门搞这个的……人类为了更快适应太空生存，总得对一些基因进行特别改造。这种新型克隆技术创造的个体，与原宿主并不相同，目的是有效地进行对照实验。”
“不愧是千岁，这种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小金露出了崇拜的星星眼。
作为联军的顶级黑客，千岁知道的东西比有些高层议员还多。
“哈？我可还没说到关键的地方呢。”千岁拍了下小金的脑袋，“那个研究所，我是说创造出不二周助的那个，就在今年刚被联合政府查封，据说涉嫌违规设计生产人类兵器。”
千岁的对象——隔壁舰队的舰长橘桔平先生双手抱胸倚在靠背上，“啧，就不二这种背景还能来联军空间站宣讲？这小子有点东西啊。”
“一方面是因为他成绩不错，退役前也是联军最出色的飞行员。”千岁顿了顿，突然瞥了眼白石，“还有一方面原因是……据说他是幸村少将的地下情人。他俩已经被多次拍到在一起了，还都是孤A寡O，看起来挺亲密的。”
居然是幸村少将的人……白石皱了皱眉，仰着头姿势别扭地喝了一口热水。
幸村精市，是同期最优秀的Alpha，也是最先当上舰长的人。任期不到五年便被破格提拔多次，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少将的位子，说是平步青云也不为过。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自身条件，这个男人都耀眼得堪称举世无双。
切，倒是蛮配的。白石眯起眸子。可某人已经名草有主了还来勾搭他，难道自己是被渣了吗？
财前冷着脸吐槽：“这么年轻就退役了……还真是个好情人啊。”
“认清现实吧，现在哪还有能出来干活的Omega，偶尔冒出来一两个都了不得了，何况那家伙确实长得不错，那张脸够他刷一辈子的了，”千岁耸肩，“就我们这个年代，条件不错的Omega不都成了联合政府那帮人的玩具……还好我找的是Alpha。”末了冲着橘一笑。
突然get到美味狗粮的小春瞬间来了精神，“哇～好甜～～小裕我们也来～！”
裕次马上扑过去，“小春～来个爱的抱抱。”
被迫接受双重狗粮打击的白石心酸扶额。其实空间站里追他的Omega倒真不少，不过他倒是从来没动过心，以至于让大家怀疑他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
现在倒是确认自己没问题了，可却突然喜欢上了一个绝世渣O，还是在梦里喜欢上的。
“怎么了白石，不会想他想傻了吧？”小金嘻嘻哈哈地掀开他头上的毛巾，“白石要出嫁啦～”
小春点头，“小藏琳看上去确实是心动了呢。”
裕次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真是的，明明今天还被人家欺负过……”
“我……”白石只觉如鲠在喉。承认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这时候要说什么，他的梦里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这个小美人求着他睡，然后两人顺理成章地滚了床单？
小春忸怩地对手指：“可是、可是那个人为什么要吃我家小藏琳的豆腐……”
裕次瞬间生气了，拍案而起，“什么叫你家小藏琳啊？小春——你把话说明白了。”
“对嘛，藏明明就是大家的，”谦也叉了一口瓷盘里切好的火龙果，“是我们的公有财产。”
白石弱弱举手，“我申请找回我自己的所属权。”
小金立刻投出反对票，“Nay！白石以后还要请我吃章鱼烧呢！”
小健：“顺便还要帮我填个报表。”
阿银：“还有负责大扫除。”
千岁：“翘掉巡航任务的时候记得帮我请假。”
财前：“被阿修骂的时候帮我们说好话。”
白石感觉自己烧得更厉害了，“你们……你们还想干什么……”
小春比了个心，“还想看小藏琳追人啊～LOVELOVE～”
“这……这就不必了吧……”
“怎么就不必了呢，你有我们在，还怕幸村精市吗，”千岁搭上了白石的肩膀，“真喜欢就翘过来。”
谦也放下手里的叉子，认真地出主意：“主要是标记，标记了就什么都有了。”
“怎么连你也……”白石惊讶地望向自己的多年好友。
“听我的兄弟，大胆一点。我们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是什么？不就是找一个坚持到明天的动力吗。”千岁慷慨陈词，“谁能知道地球还有没有未来。与其把眼光放那么远，还不如回到当下，做点自己想做的。”
谦也点点头，冲白石一笑，“如果他敢欺负你，我们绝对会找他算账的。”
“谢谢，你们的心意我领了。”白石揉了揉额角，只觉得脑子里的温度越来越高，意识也越来越模糊。自己再这么撑下去没准会睡着，只好一口气将心里话交代了，“但我现在真的不打算谈恋爱，也没这个精力。如果能找到合适的人，那就在一起试试看，如果找不到也没关系。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永远都是这颗星球的未来，还有，你们大家。”
“看看人家的觉悟。”橘瞥了自家恋人一眼，“千岁，我都怀疑你政审怎么过的。”
千岁挠了挠头，“啊啦拉，我错了嘛，桔平。我也不知道白石原来是这么有觉悟的人。”
白石握紧了拳头，强迫着自己保持清醒，“现在还远远没有到我们能够松懈的时间啊……地球上还有人在沉睡，下一代人类的命运还掌握在我们手上。如果找不到能源，我们迄今为止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所以，大家还要继续加油……”
声音逐渐微弱，连同眼睛里的光亮一起。
身体超过负荷的青年终于坚持不住倒了下来。
“白石！”
“白石舰长！”
是发生什么了吗……大家都好焦急的样子。
可是好困啊……为什么今天状态会这么糟糕……最终，白石还是放弃思考地睡了过去。

【白不二】光年（3.2更新p14）

Part.6 辐射
白石在低烧里昏迷了三天，至今也没有醒过来。
第一天晚上，谦也便察觉到事情不对，立刻叫了救护船将白石送往自家医疗舰上。
他亲爱的哥哥——忍足侑士，联军里目前最受关注的新人医生，为此两天两夜都没有合过眼，中途还差点晕倒在会议室里，不得不24小时随身带着咖啡。
“小谦啊……你真能给我找个活干。”忍足侑士靠着住院部走廊的墙壁，用手里厚厚的病历本敲了一下弟弟的脑袋。
忍足谦也的状态同样没有好到哪里去，这两天他几乎是强撑着才补办完了所有的手续，现在整个人都是摇摇欲坠的，“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有了。”忍足侑士说着，从病历本里抽出一张纸，“这是病因报告书。”
他召集了放射科的所有医生开了三次紧急会议，化验单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最后才确认了病因——在阿贝尔星系团采集能源块的时候因缺少必要的防护设备，中了过量的辐射，导致造血干细胞染色体受损。初期症状表现为急性白血病，骨髓里异常细胞大量增殖，抑制正常造血。
忍足谦也低头看着报告书，眉头锁得很紧。半晌，才说：“他们还真不把我们当人看啊。”
“给新兵的设备缺斤少两，都是常态了。不过白石对你们还真够意思，采集能量块都是他亲自去的……否则你们估计全都得中招。”
“是啊……他是个好人。要不然我们会这么听他的吗。”
谦也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阿贝尔星系团温度偏低，存在能源储备可能的星球寥寥无几，上面本来想让他们直接返航，白石硬生生拖到了五天。五天对当时的四天舰队来说其实是极限了，即使拼上所有的能源勘探设备，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可能依旧不到万分之一。
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星球表面的温度实在太低，很多成员哪怕穿着防护服也出现了冻伤的症状。最后白石直接下了死命令，除他以外全队成员在星舰上待命，并将指挥权交给了财前。所有人都知道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独自行动意味着什么，但没有人拦得住他。
那颗星球偏僻荒凉得甚至没有被命名编号，就连它的存在本身都像是被遗弃的希望。
被冰雪覆盖的荒漠之上，只有那架苍蓝色的战机，一遍又一遍地巡航。
谁年轻时不是一腔热血呢。
现在想想，当初白石把能量块带回来的时候，好像就一直在流鼻血。那个时候大家还只是以为他冻久了，泡两天热水澡就好了，完全没有往过量辐射这方面想。
星际时代，几乎每个人都对辐射有所恐惧。各种各样未知的宇宙射线会破坏细胞里的染色体，将DNA片段切割得四分五裂，然后人体细胞将会重新按照错误的代码编程……结局当然是残忍的。
联合政府明明知道这项任务的艰巨，却还是在分配装备方面做了手脚。这场事故与其说是天灾，不如说是人祸。
“不过，还有个好消息，我刚刚派人将那个能量块送去试验了……”忍足侑士四周环顾了一下，确认没有人注意他们这里，才偷偷地从病历本中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塞到谦也手里，“它的分子结构可以在特定环境下以燃烧的方式解体，表现为剧烈能量振动和强光辐射。”
谦也的手颤抖了一下，犹豫着接了过来。
“为什么……”
真是奇怪，明明只是一张普通的纸条，却沉得像是铅块做的，几乎快要拿不起来。
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这是一张无价的彩票啊。幸运女神原来真的眷顾了他们，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没有白费。
“联合政府本来就没对新兵抱有期待，所以之前的测验结果出错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我是说为什么，一定要这种时候才……如果没有白石的话，这对我们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急性白血病平均生存期还不到三个月，短期内骨髓配型成功的可能渺茫。更何况，这么短的时间里联合政府能不能审批那么多医疗资源还是未知数呢，整套流程走下来，至少也要大半年时间。多少病人都是熬不过这个坎的。
“你们找到了全人类的希望……虽然我很想这么说。”忍足侑士自然是心疼弟弟的，走过去紧紧地搂住了他，“但是你要知道，这也是白石的心愿。”
青年彻底迷茫了，“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已经联系血库中心了，剩下的……”忍足侑士叹了口气，拍了拍弟弟的后背，“他是个好舰长，我相信命运会给他个好结局的。”

Part.7 交涉
其实忍足侑士还是对弟弟隐瞒了一些事情。譬如他其实私下里找过他的前舰长、联军现任首席军事顾问——迹部景吾。
算起来，迹部很久没上过前线了，一直在后方统筹安排地球联军的杂事。虽然他本人对此有诸多不满，但联合政府就是卡着他的回前线的要求，死活不给通过。
这其中牵扯到诸多复杂的利益关系：迹部诞生于领军者计划的摇篮里，在这个崇尚精英政治的年代，他生来就是要登上联合政府最高层的位置的。如果去前线勘测或者和叛军交火途中有任何意外，那联合政府的损失将是惨重的。
于是，在一次率领舰队讨伐叛军却不慎负伤之后，迹部便只能呆在空间站里过日子。

空间站的某段长廊里，迹部正懒洋洋地倚在落地窗前的栏杆上。外面的虚拟景象是一片月光森林，点点荧火浮动，无数流窜着冷蓝色能量液的灯串在地表延展开来，像是皎白月光下潺潺流淌的小溪。
这里是迹部的后花园，如果没有通行许可，常人是进不来的。
“怎么，跡部様这么光明磊落的人，也会在暗网上发布委托，是空虚寂寞想找个人陪了？”
通讯器亮了起来。传像光纤尽职尽责地开始工作，几千公里外的状况一览无遗。
“是啊，良辰美景，缺个佳人在侧。”迹部从善如流，“要不你过来，我请你喝点？”
通讯器对面的人此时正开着战机，屏幕上是经模拟器计算处理后的浩瀚的银河。
神秘庄严，却又令人从心底生畏。
“那可不敢，酒驾犯法。”战机上的人开了巡航定速模式，从驾驶舱起身走到后方，随便找了块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好久没飞过了，练练手。”
地球的引力成功捕获了这架战机，接下来即使什么都不做，它也会零能耗持续稳定运行。
迹部揶揄道：“你不是都申请提前退役了？还挺眷恋天空的啊。”
“谁不喜欢天空呢？”飞行员笑得有些落寞，“说不定哪天……我就永远属于这里了。”
“别乱说话。”迹部冷着脸打断了他。
客观来讲，迹部其实和对方并不算熟，但无端就生出一种英雄惜英雄的感情。
他只知道对方的名字叫作不二周助，是联军曾经的天才飞行员。
上个月，不二的退役在联合政府高层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很可惜。
除了顶级的技术，他的反应能力、对局势的预测和把控都是超一流水平。这样的人根本没道理提前退役，即使是Omega，如果一直努力下去，将来也会站到很高的位置。
而且他很爱天空，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能看出来。
那你又是为什么放弃了梦想呢。
迹部其实心里很想问，但最终碍于两人交情尚浅便没能说得出口。

不二周助是个不能深交的危险的男人。
迹部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他知道对方的另外一重身份——星际暗网的实际控制人。
暗网，可以通俗解释为网络黑市。
这个年代，舰队之间的贸易往来几乎都是通过网上交易。每个星舰像是一座孤立的城市，电磁波传导是彼此之间的通道。以空间站为基点，虚拟商业圈向外辐射。无论是物资还是人力资源，都可以得到最大效率的交换和利用。
当然，也有些明面上见不得光的交易，这时候暗网就派上了用场。
想要做到某个行业的垄断，几乎都得熟悉暗网，尤其是军火这种灰色交易。由于家庭原因，迹部从小就对这方面接触颇多。他知道如何接入网络，而无需向任何服务器或路由泄露自己的身份。
在暗网上几乎可以实现一切，无论多疯狂的点子都有人愿意接，只要你给出足够丰厚的报酬。

“所以，这次你又想做什么？”
其实暗网上的交易都是买家和卖家私下沟通完成的，平台很少主动干预，但迹部每次的委托都会搞出大乱子，无奈之下，不二只好给他的id设了个特别关注。
“不是我想，是别人想……”迹部回答得有些别扭，“救人。”
大概是这个答案太过匪夷所思，不二不由失笑，“救人？”
“还不是忍足那家伙……”迹部真想给他一脚。
要不是忍足侑士，他今晚也不至于熬夜启用隐藏身份代码发布委托。
他迹部景吾从来只会杀人，什么时候还为了救人这么大动干戈。
“真稀罕啊，扑克脸也会主动帮人？”不二接收了迹部传来的文件，心下了然，“哦，是白石藏之介啊。”
“怎么，你认识？”
“嗯……算不上认识，见过几次。”不二食指划过虚拟屏幕，简略地翻了几页病情报告，眉头微蹙，“持续低烧，有出血现象，这是白血病的症状。”
迹部点头，“目前诊断是造血干细胞染色体受损，病情初期来讲确实和白血病很类似。但如果不立刻进行治疗，全身的脏器都会受到损伤。简而言之，他拖不了多久了。我对他本人了解不多，但听说他很受他的舰队成员爱戴，算是个好舰长。”
不二的目光停在屏幕上的某一处，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忽而攥紧了手指。
“好强的……辐射。”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这家伙意志力确实有点厉害，估计撑不到现在。”
迹部帮对方补全了意思。他印象里不二周助夸人向来直白，这么拐弯抹角的发言属实不多见。
不二眸光微动，神色有些不自然，很快将话题拉回了正轨，“你发布的任务委托是打劫一艘医疗舰，我认为这个主意很糟糕。为什么不直接利用你在联合政府的权限代码，越级批准他的医疗资源申请？”
“我做不到。”为表诚意，迹部亮出了权限密钥，那是一串加密过的代码，“目前最好的医疗资源是几个寡头垄断的，联合政府也无法直接对他们下达命令。”
“这样啊……好，我可以找人帮你。”不二直接将代码封锁，重新退回给迹部，并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过，你愿意给我多少报酬？打劫一艘医疗船成本可不低。没人愿意做亏本的买卖。”
“只要你能帮我，价钱随便开。”
“果然爽快。”
迹部觉得自己右眼皮跳得厉害，“但你也别太离谱。”
“放心，我要求不高。”不二笑了笑，似乎是觉得对方的反应很有趣，“第一，对外严格保密。我和暗网的关系不能再有别人知道了。”
“这个简单。”
“第二，这个手术应该需要骨髓移植，如果要配型，叫他先抽我的。”
这……叫什么要求？
迹部皱了皱眉，“你确定？Omega的体质根本不适合抽骨髓。”
就算不二身板结实，抽完之后至少也要养个十天半个月的，何况还是为了一个没见过几面的陌生人。
“如果你想救他，就听我的。”不二倒是果决，“第三，我现在要去看他一眼。”
“好……”
后两个要求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可迹部根本来不及细想，因为对面的人已经打算挂掉通讯了。
迹部连忙问道：“等等，你还没说价钱呢？”
“那就跟你没关系了。等白石醒了，让他自己来还我。”说完最后一句，不二干脆利落地挂断了通讯。
可不知道是不是迹部景吾听错了，他总觉得不二周助之后还说了一句：还我爱情。

Part.8 探病
“说真的……你还不如就这么消失好了。”
病房里空荡荡的，呼吸机富有节奏感的躁动喷气声掩盖了不速之客并非善意的话音。
躺在病床上的青年鼻子上插着软管，眉头皱得很紧，身上全是冷汗，似乎被困在了一场噩梦里难以脱身。
他安静得像沉睡的白雪公主，在等待他的白马王子的救赎。
但不二周助可不是白马王子，如果让他选，他一定会当那个巫婆，然后把毒苹果硬塞进躺着的这家伙的嘴里。
望着病床上的青年不断起伏的胸膛和完全暴露在外的脆弱颈部，不二的眸色深了不少，“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
如果这时候给他把刀就好了，他一定会在这里把全部了断。
可他做不到。
白石的心率很快，受到辐射最严重的手臂皮肤组织已经开始坏死，浅表淋巴结发生病变肿大，表皮细胞已经溶解得差不多了，但深层的痛觉神经却还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手臂上缠着的止血的医用纱布已经开始渗出狰狞的鲜红，不用细想便知那底下触目惊心的血肉模糊。
这些天躺在医院里，你应该已经吃了不少苦吧。
不二心疼地俯下身子，揩去昏迷中的青年眼角的生理性泪水，自嘲地笑了笑。
果然啊，无论在任何时候，你都对得起所有人，白石。
但你怎么唯独没考虑过我呢。

忍足家的医院是完全私人所有的，很重视对患者身份信息的保护，因此不二周助不用担心自己会暴露行踪。
他现在的身份很复杂。作为暗网的管理员，他是被联合政府通缉已久的黑客；作为联军特邀来空间站进行战术教学的退役飞行员，他又得经常在大众面前露脸；更要命的是，他还背地里投靠了幸村精市的反叛军团。
作为地球联军首屈一指的强势舰队——立海舰队在太阳系空间站总部防守战部署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就是这支被寄予厚望的舰队，其实早就成了反叛军星际海盗麾下的一员。
不二周助知道自己不能露出任何破绽，无论同时用多少身份和多少人周旋，都不能哪怕说错一句话，否则等待他的将会是万丈深渊。
今天赶来日区O1号殖民卫星探病，其实很冒险，虽然忍足给了他最大限度的接应，并保证不会将他的行踪透露给任何人，但只要有把柄留在别人手里，很难判断忍足会不会破坏这份口头协议。
不二周助不能让幸村精市知道，他不仅没下手除掉白石藏之介，反而还救了他的命。否则幸村精市绝对能拿激光枪给他活生生烤成焦炭。当今世上黑白两道，谁下手都没有那家伙狠。

正思考着一会儿回去该如何撒谎骗过幸村，耳边便传来青年闷哼的声音，不二以为白石身体有事，连忙凑到他面前听这家伙嘀咕了些什么。
“呜……好痛……”
白石的胳膊和腿都被绑着，在梦里再怎么挣扎倒也动不了多少。
不二叹了口气，细细地将他额前湿透的发丝拨开，用餐巾纸一点点地替他擦汗，“忍一忍，今晚就能开始手术了，乖。”
白石虽然没有恢复意识，但梦里倒好像真的感受到了不二的气息。痛感渐渐消弱，心率也降下去一点，甚至还乖巧地用额头贴近了不二。
“周助……不要走……”
不二眉梢微扬，又把手默默地抽了回去。
小样，在梦里还挺会简略啊。周助是你叫的吗？疼死你算了。

“先生。”
身后突然传来护士小姐的声音。
“采血工作要开始了，请您跟我来。”

Part.9 恢复
白石烧得厉害，破碎的梦一个接着一个地闯进来，有些清晰得就好像就在昨天，有些却遥远模糊得难以靠近。
唯一不变的是，他所有的梦里都有同一个乖巧可爱的Omega。
那个Omega永远眉眼弯弯地望着他，信息素清甜得就像泡在冰水里的雪梨罐头。在梦里他们亲过、抱过、滚过床单，仿若一对真正的热恋中的爱侣。
有个梦里，白石受了很重的伤，浑身的骨头都像被碾碎了的疼。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会躺在旧楼废墟上，也不知道自己的肋骨究竟是被子弹射穿的还是被冷兵器硬生生刺伤的。
地上只有干涸的血液、弹片和玻璃渣，他被困在废旧的阁楼里，听着身旁老人和孩子的恸哭、人体炸弹声嘶力竭的叫喊。叛军想要围剿这座城市，被困在城中的军队孤立无援。
军人战死在沙场上或许才是最好的归宿。
就在他疲惫地想要放弃残存的意识的时候，耳边的噪杂声突然弱了，紧随而至的是直升机螺旋桨的嗡鸣音。他抬头看向外面天空，一个干练的身影纵身一跃跳下救援机，猎猎的衣摆连着漫天的沙尘飞扬。
他看见那个Omega向他展开怀抱，听见对方用温柔而心疼的语气轻声说：藏之介（ノスケ），我来晚了。
白石发誓那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深情的眼神。

后来的几个梦里，白石又是不断地被叛军间谍追杀，每次都是伤痕累累地回到家里。Omega看着白石的眼神依旧温柔而爱慕，每次都小心翼翼地喂受伤的他吃东西。可白石的脾气却越来越阴晴不定，甚至是有些暴躁易怒的。
最糟糕的一个梦里，他甚至直接甩手扔掉了Omega手里的汤碗，瓷片碎了一地。白石忽然意识到那是Omega最珍惜的骨瓷碗，想开口道歉，可对方却只是蹲下身子低着脑袋，用餐巾纸将瓷片一块一块地捡起来收拾干净。
Omega转身想走，白石却慌了神，连忙拉住对方的衣角，情不自禁地喊出：周助（シュスケクン）……
可那个人却依旧是弯着眸子，对他说：没事的，我不怪你啦。因为我喜欢你嘛。

“周助……”我也喜欢你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白石便被午后的第一缕阳光晃得醒了过来。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自己的多年好友——谦也好气又好笑地戳了戳他的脸，“瞎喊什么啊，是我。”
“谦……？”白石赶紧收起梦里那些不切实际的云雨幻想，从病床上坐起身四下环顾，发现是完全陌生的房间，“我还在做梦吗？”
可谦也却没有用语言回应，而是选择给了白石一个大大的拥抱。
白石被好友的反应搞懵了，印象里谦也可没这么黏人。但自己如今躺在医院里，输液管和点滴瓶让他对眼前的情况有了大致判断。他被注射的是地塞米松，这支激素可用于急性白血病的退烧。昏迷前的记忆涌上脑海，谦也现在如此反常的举动倒也说得通了，毕竟自己这次真的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白石低头望着好友，认真地说：“谢谢你救了我。”
“我没做什么，是侑士带你去医疗舰做的手术。”谦也的声音闷闷的，扑在他怀里就像一只受惊的小云雀，“我差点以为你回不来了……”
“好啦，”白石安慰性质地摸了摸谦也的脑袋，见对方久久没有撒手的意思，只好半开玩笑调侃，“黏一会儿得了啊，我胳膊怪疼的。”
谦也这才慌忙地放开了白石，神色担忧，“还疼得厉害吗？医生说还得留院观察一段时间，等新的皮肤完全长出来才算痊愈。”
白石故作疑惑地看着自己裹着纱布的手臂，“我这是做饭时候把油锅倒身上了？怎么还换新的皮肤？”
刚刚还在担忧的谦也被白石轻松的语气逗笑了，语气也嫌弃了起来，“谁知道你怎么搞的，没有足够的装备就敢采集能量块，都涉嫌违规操作了。还好被辐射之后发现得还不算晚，要不然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不是吧？我还要担责？”白石仰天叹气，“联军还给不給人留条活路。”
“别戏精上身，”谦也笑了笑，又把这些天的情况跟白石讲述，“联合政府那边对这次考察成果给予了高度肯定，上面决定直接在阿贝尔星系团建立大型殖民卫星，用于能量矿的攫取和囤积，到时候直接将整个卫星调回来，解决地球的能源短缺问题。”
“那领航者计划不就完成一大半了？联合政府也该考虑解冻那些地球上的同胞了吧。”
“不行。目前还无法确认阿贝尔星系团是否真有足够多的能量物质可供全人类使用。再者，现在地球气候条件恶劣，还不适合居住。”
白石沉默地思忖了片刻，目光里隐藏着些许忧虑，“可是……如果再拖延下去，那些人以后还能和这个社会接轨吗？”
“那就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了，舰长大人。”
“也是。”白石说，“对了，财前他们这几天在干什么？”
“你昏迷的这几天，财前担任了代理舰长，每天都替你接受记者采访呢，那家伙现在可真是个小忙人啊。小石川约了几个老朋友回到日区殖民卫星小聚去了，他还给我发了好几十条讯息问我你怎么样了。阿银这两天一直在念经，虽然我都听不懂啦，但感觉也是在求你平安无事吧……”
“小金呢？”
“放心吧，千岁带着他呢。阿裕和小春也都在空间站陪着他。”
白石满意地点点头，举着另一只没挨过针的胳膊伸了个懒腰，“很好，一切都好。”
“你就在这里安心地把身体养好，剩下的事情我们会帮你解决。”谦也按着白石的肩膀，扶他躺好，“好啦，安心休息吧，藏。我在这里陪着你。”
“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白石窝在被子里受宠若惊，手指无措地揪着被角，“我差点以为你爱上我了。”
“你想听实话吗？”
“想。”
“我只是这几天突然发现你睡着的样子，很像我以前在家里养的阿黄。”
“阿黄？”
“萨摩耶，大白毛，睡着时会打呼噜……”
“……忍足谦也——！！！”

Part10 照顾
星际时代的医疗技术比之前发展得更快，尤其是针对受到辐射患者的治疗。
以往治疗白血病需要在局部麻醉的情况下，深静脉插入细导管来抽血用药，初期会有化疗的急性损伤，且康复过程长达一个月。但星际时代从手术开始到患者康复出院，期望值只有五天。
不二顺利通过了HLA相关组织相容性配型，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他和白石的匹配度本来就极高，否则当年也不会被大数据系统抽中配对结婚。
抽骨髓比想象中要难受一些，手术之后长时间全身乏力，浑身上下都酸软得要命。不二周助走路的时候都要扶着腰，那里刚刚动过手术，虽然说上过战场的人一般都不会怕疼，但这条似乎对不二并不适用。
好疼，都快疼出幻觉了。特别是上午还要装成没事人的样子给太空站的那些人讲课，简直就是一种惨无人道的酷刑啊……不二心里碎碎念个没完没了，他今天中午饭都没吃，就赶来忍足家的医院进行点滴注射。
说来也是他自找的。手术之后忌辛辣刺激性的食物，但不二哪里管得住自己的嘴，手术完之后奖励了自己一顿香辣牛排，结果吃完胃也疼腰也疼，泪眼汪汪地去挂急诊，值班医生一脸无语地给他开了两天的注射液。
护士小姐给他扎完针之后，不二晕晕乎乎地拎着自己的点滴瓶，打算找个人少的病房躺一会儿，可天公不作美，不二刚坐下，便闻到叉烧拉面的酱油汤汁香味。在饿了大半天油盐未进的不二心里，那绝对是他这辈子最可望不可及的一顿美食。
不二望着眼前吃得如此开心的小妹妹，还有甜甜地哄着他的小男友，那叫一个羡慕啊。
联军空间站真是越来越世风日下了，不二严肃地评价道，年轻人怎么全在秀恩爱？
“你也想吃？”
“当然……”不二下意识地回答，可就在他转头看向身旁落座的人时，突然改口了，“不想了。”
白石藏之介。
作为联军最受瞩目的超级新人之一，白石到哪里都是自带气场和光环的存在。偏偏这人还长着一张无可挑剔的帅脸，估计是上帝的美容刀亲自给他削的眉骨和鼻梁，就连眼睫毛垂落的阴影都恰到好处。
他不在住院部打点滴，干嘛跑来这里？
不二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可白石却只是看着他淡淡地笑，眼神里居然还有些温柔和……宠爱。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白石藏之介。
“怪不得这几天在空间站没见到白石舰长，原来是生病了啊，”不二刻意地错开视线，不知怎么，他一碰上白石就忍不住讥讽几句，“听别人说，你不是最注重健康了吗？怎么，这样也会生病。”
白石知道不二是故意呛他，他本来想怼回去，但在看到眼前这人苍白的小脸和毫无血色的皮肤时，却又不舍得了。
他知道自己喜欢不二周助。
这个没见过几面的Omega，这个总是出现在他梦里的Omega，有种神奇的魔力，能让他看一眼便为之着迷。特别是现在凑近看……还真是很漂亮的人。
“我没事，就是有点发烧，那你呢？”
“……”
见不二没搭话，白石无措地摸了摸鼻尖，像个陷入初恋的傻小伙子，装出自来熟的样子，尴尬地继续聊天，“你说你一个太空城的小少爷，不好好在家里呆着，跑出来干什么？现在生病了吧。”
“我哪有家。”不二笑了笑，目光哂然，“我很小的时候，家父就不在人世了。后来迫于生计，才出来给联军当飞行员，所幸成果还不错。”
提起这段旧事，少年纤长的睫毛无力地垂下，在眼睑处留下一片落寞的阴影。
白石只觉心脏很疼，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紧了，突然就产生了强烈的想要拥抱他的欲望。
“抱歉，我不知道你……”
“没关系。”不二摆摆手，“不知者无罪。”

大概由于气氛实在是太过压抑，白石在不二身边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不二本以为他是去住院部躺着了，可没想到白石很快就拎着两个餐袋回来了。
他们刚刚聊天的时候，那对小情侣便已经走了，现在整间病房就只剩下他们俩。
白石给他带的午饭是炸虾天妇罗和味增汤，虽然在不二眼里这些都是清淡过头的食物，但他现在实在是过于饥饿，便也没多加推辞，接受了这份好意。何况他以前还给白石做过那么多饭，这顿就当那家伙还他的了。
“看你瘦得这个样子，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不二周助用餐的样子确实挺优雅的，以至于让白石看不出来这家伙到底是饿还是不饿。
你说他饿吧，可这家伙小口小口吃东西的样子简直就像在吃茶会简餐。
你说他不饿吧，可他吃得连话都顾不上回答，而且摄入营养的效率很高，短短十五分钟就解决了大部分午餐。
“再忙也要注意营养啊，难道他没有给你好好做饭吗？”察觉到自己语气里过度的关切，白石轻轻咳嗽了一声，“我是说，幸村。”
“幸村？”不二停下了筷子，疑惑地眨眨眼睛，“他给我做什么饭，不来我这里蹭饭算好的了。”
“也对，幸村少将看上去就不太会照顾人。”
“照顾人？”不二简直像听了个笑话，“他哪天不出来呛人就谢天谢地了。”
幸村少将的严厉是联军有名的，只是……哪有背后这么说你对象的。
原来不二居然也有活泼的一面。
想到这里，白石不禁勾起了嘴角，抬头却恰好对上那双水灵灵的蓝眸，看得白石心里一热，下意识地摸了把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是啦，”不二有些怀念地感慨了一句，“只是，你以前从来没对我这样笑过。”
白石疑惑，“我以前……？”
不二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刚刚拉近的那些距离在一瞬间又回到原点。
是啊，即使现在白石对他好，之后也还是会遇上那个白月光吧。现在这个会看着他露出温柔笑意的大男孩，以后也会对别的人这样好。不二周助是永远比不上那个人的……这一点不是已经验证过千百次了吗。
白石并不知道不二在想些什么，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眸子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来，最后神色清冷地看着自己，就像面对一个陌生人，“当我没说。”

【白不二】光年（3.2更新p14）

Part.11 公爵
虽然那场在医疗舰上的手术是绝密，但白石在医院养伤却是公开的消息。
联军高层自从知道了阿贝尔星系团的事情，对四天编队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听说白石现在负伤静养，那叫一个争先恐后趋之若鹜地来探望病号。两个探病的，八个照相的都是标配了，小小的病房里连续几天出演啼笑皆非的闹剧。
忍足谦也的态度并不友好，几次想把这些人赶出去，但都被白石拦住了。毕竟，他们现在还不敢得罪高层那些人。
但并不代表那些人暗地里不会耍些什么手段。
空间站总部已经决定破格提拔白石，他的军衔已经从从中校晋升至少将。但对某些坐久了位置的老人来说，与其多一个新人分一杯羹，不如还是保持原来的蛋糕划分策略。他们太清楚这个被破格提拔的新人到底有多大可能威胁到自己如今的地位了。
联军的将级军官从不授给普通人。相当多的阅历、资历都够的Alpha军衔最终也只能定在大校上。后来领军者计划正式启动，资格更是牢牢地限制在了历届军校精英中，白石当年的成绩当然够格，却不是被领军者计划选中的幸运儿，若按惯例是绝无可能晋升到将级军官以上的，现在空间站总部为他开了这个口子，以后没准会有更多人被调上来……对那些老狐狸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二周助是傍晚接到联军高层派人刺杀白石的消息。
这桩生意是在暗网秘密进行的。作为太阳系最大的黑市交易平台，暗网本身是绝不会多加干涉商家和顾客的。暗网建立至今，幕后管理员除了做网站的定期维护以外，还从来没暴露过任何行踪。
但今天这条赏金任务不同寻常，于是不二多加留意了一下。
他对照代码逐句翻译，对方发布赏金任务竟然用的不是现代常用语言，而是高层撰写修订法典通用的古拉丁语，其中还有一些连不二都搞不明白的希伯来语和梵语单词。很显然，这是联军某个高官的手笔。
由于给的赏金是笔天文数字，应征的杀手并不少，最后只选中了一个注册ID叫“公爵”的人。
和暗网的绝大多数用户一样，“公爵”的个人信息页面是一片空白，头像也是系统自带的。
那么，“公爵”究竟会是谁呢？

半夜两点，走廊里空空荡荡的，零星几个陪同患者的家属还在走动。
“414号，查房。”
护士小姐推着车进来，她身后跟着个大白形状的智能机器人，看起来憨态可掬。
病房里很静，白石躺在床上睡得很熟，他手背上还埋着针，输液管还在持续地工作着，吊瓶里的药水却快用尽了。
这个时间是该换药了。
“我来吧，我来吧，”门口突然有人闯进来，是今晚的值班医生，说话乐呵呵的，走路带风，“你看我都忘了这码事了。
护士小姐摆了摆手，“没事，您休息吧，我来就好。”
这个冒冒失失的医生突然凑近了护士小姐的脸，“欸，你不是小爱嘛？”
见护士小姐明显一愣，医生又自顾自地开始叨叨起来：“我啊，中村，你忘了？那天晚上约你出去吃年糕火锅的，结果昨晚你没来，可把我急坏了。”
“抱歉，昨晚我临时有事，”护士小姐露出职业微笑，“那我们改天再约。”
医生眼睛亮晶晶的，“你真答应我了？”
护士将白石的吊瓶取下，应得有些敷衍，“真的啦。”
可就当她准备拿新的吊瓶按上插头的时候，却被医生握住了手腕，“哎呀，这管子里都进空气了，你得排干净再换啊。”
“好，我马上处理。”
“还有，小爱，这瓶药不对吧……”医生看了眼吊瓶上的贴条，皱了皱眉，“我怎么记得这个病人这两天不需要这么多激素了啊，这好像是隔壁床的哮喘患者的。”
医生回头看去，却发现护士小姐脸色惨白。
男人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面露惊讶，“小爱，你……”
“中村，求你，帮我保密好不好……我也是被逼无奈，才……”护士小姐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不是有意要谋害这个病人的，只是我朋友也要手术，我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救她……”
医生痛心疾首道：“你糊涂啊，小爱。有什么困难直接跟我说就好了嘛。”
正在两人交涉的时候，那个一直乖巧守在旁边的智能机器人突然朝着白石的头部射出去一支针管，苦口婆心教育小护士的医生来不及多想，脚底步伐一转，伸开手臂挡在了病床前，针头瞬间刺入他的胳膊血管。
医生吃痛地闷哼一声，有些被激怒了，将针头连着注射器一起拔出来摔在了地上，当即碎玻璃四溅，药液流了一地。
男人眸子里全是怒意，“小爱，我给过你机会的。”
护士小姐慌了神，她知道那支针剂对Alpha有剧毒，连忙跑上前查看，“对不起，中村，我……”
医生趁她靠近，直接出手对准她的后颈用力劈砍，护士小姐惊呼了一声便晕倒在了地上。

“别睡了，白石，”趁这个时候，不二连忙拉开白石的被子，试图叫醒这个睡得像猪头的家伙，“快跟我走。”
可掀开被子才发现，那里面根本就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堆枕头和血袋，还有一条被注射的仿真橡胶胳膊。
白石的睡脸居然是全息影像，真正的白石本尊凭空消失了。
糟糕，中计了。
不二心下一惊，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被激光枪对准了脑袋。
“你是谁？”束着蓝发的男人手里握着抢，冷声问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条计策是忍足帮白石谋划的。
忍足从迹部那里得到有人想来暗杀白石的风声之后，便和白石提前商量好对策，让他换了病房，每天早晨白石回到这里躺着，装模作样接受采访，晚上又搬去别的房间治疗休息。防的就是有人玩偷袭这一手，化被动为主动。

今晚忍足赶来收网的时候，却发现这间病房一片狼藉，地上还躺着一个昏迷的护士，看来已经经历过一次打斗。但他没想到的是，他们派来暗杀白石的，居然真的是自己医院里的护士。
幸好忍足侑士每晚都是亲自给白石换药，医院里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白石养伤的地方，否则还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

护士是真，但医生却是假。
中村医生的懒惰可是医院里出了名的，他什么时候值过夜班？
忍足将激光枪抵着那名假医生的脑袋，取下他领子里藏的人像投影面具装置。
“怎么是你？”发现对方真实身份之后，忍足眉头微蹙，“你真的投靠幸村精市了？”
这个假医生居然是不二周助。
忍足当然认识不二，他们在军校里不仅是同窗好友，毕业后更维持着紧密联系。可几个月前，不二周助却突然和他断绝了往来，然后便是一连串的怪事——事业上升期从联军退役消失在大众视野、被媒体多次拍到和幸村私下幽会、前几天深夜赶来秘密探望白石，今夜又假扮医生出现在这里……
在忍足侑士的印象里，不二周助是和他一样看不惯幸村精市的。
自从幸村精市以领军者计划选中的第一人身份升至联军高层，被他做掉的对手大大小小数十个，多的是人敢怒不敢言。如今白石刚刚晋升，便被人追杀到此处……很难相信和幸村没有什么关系。可不二在这个暗杀戏码里扮演的又是怎样的角色，难道传闻是真的，不二现在真的成了幸村的地下情人？

不二知道忍足现在疑虑很多，但自己却没办法解释，只好摇了摇头，“这件事和幸村无关。”
忍足冷声质问：“那你怎么知道，今晚有人要刺杀白石？还是说，你和那个护士是一伙的，后来却闹矛盾了？”
不二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脱下自己的白大褂递过去，“这衣服还给你，我从你们库房里拿的。”
忍足接过那件外套，见对方想走，便挡在他身前，“你要是不给我个解释，今晚我是不可能让你走出这里的。”
不二叹了口气，无意与他纠缠更多，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刚挪动半步，倏忽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不禁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忍足连忙上前扶他，“你没事吧？”
不二捂着伤口发烫的胳膊，摇了摇头，“不要紧。”
可他这副跌跌撞撞的连路都快走不了的样子，哪里像没事。
忍足盯着他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已经有些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全是汗水，连喘息声也变得很重。不二像是被烫得难以忍受，取下了自己颈部的隔离贴，空气中顿时弥漫起浓郁的雪梨甜香。Omega的信息素很不稳定，所幸医院的墙体都用了特殊的隔离材料，短时间应该无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身为Alpha医生，忍足每天都会定时注射信息素阻隔剂，所以不二的信息素暴动对他影响微乎其微，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明白眼前的Omega状况糟糕到什么地步。
忍足捡起地上的针管，这是刚刚打斗之后留下的，“你被注射的是一种特殊激素，会和Alpha血液中特殊的靶细胞作用致死，对Omega伤害效果不大，却能够诱导发情期提前。”
不二使劲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保持清醒，“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忍足是医学博士，这方面的问题他应该很清楚。现下情况紧迫，汹涌的发情热马上就会吞没他的意识，虽然对方明显把他当成潜在敌人，但不二也只能硬着头皮问这个扑克脸医生了。
果不其然，忍足摆出一副如旧的冷淡表情，“你已经进入发情状态，再强效的抑制剂也救不了你。如果需要Alpha志愿者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联系。”
不二不死心地追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还没等忍足回答，房间里便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
“不如……考虑下我呢？”
那个清亮好听的嗓音，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白石？”不二略微惊讶地叫出他的名字。
“是我。”不知道何时进来的男人点头应道。
被发情热晕得朦胧的视野里，不二只看到那个他记忆里最执念和贪恋的人，此时正懒散地倚在门旁，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白石自然而然地走过来站在不二身边，“侑士，把他交给我吧。”
“他很危险，白石。”忍足并不赞成这个提案，“万一这是他们的伪装，计中计，你该怎么办？”
“那些问题以后再说。你先帮我找间安全的屋子，不要带监控的，今晚我照顾他。”
“白石，你今天怎么……”
短短几句话，忍足侑士觉得自己简直被刷新了认知。
众所周知，白石藏之介平时看到Omega如同耗子见了猫，恨不得插双翅膀飞到光年之外，可今夜却格外体贴地扶着这个脸色潮红、摇摇欲坠的Omega，眼睛里的温柔都要快溺过火星上那座奥林匹斯山。
这两人交集也不多啊，难道，白石是看上不二的脸了……忍足在心里揣测道。
不二周助是联军曾经红极一时的飞行员，自创了数不清的高难度机动特技。与他的驾驶技术齐名的，还有他那张笑起来单纯无辜的初恋脸。
可是你要说现任联军顶流门面如今为美色所迷，这未免太荒唐了。
白石藏之介，你人设要塌呀。本以为是清纯害羞恐Omega美少年，合着居然是条西伯利亚大尾巴狼，眼光不还是白幼瘦嘛！
更何况，我们是私人医院，不是什么酒店，没有开房服务！
忍足侑士在心里吐槽了几遍，还是乖乖地给人家安排房间去了。

忍足离开房间之后，白石松了口气，如愿以偿地凑近不二的脸细细打量。
不二有些想躲，白石却用还贴着平口贴的左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目光笃定不容置疑，“你发情了。”
不二沉声道：“不用你管。”
“我怎么能不管。”
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不二微微蹙眉，却看着白石有些霸道地吻了上来。
不二害怕咬伤白石，所以抗拒得不敢太过用力，几乎是任由白石的舌头撬开他的牙齿，向深探入他的口腔。滑腻的舌尖扫过上颚的时候，神经末梢传来阵阵酥痒的感觉，后颈烫得像是在灼烧，情热间迸发的电流带着火花一路窜到尾椎骨。
不二被他亲得起了反应，本能地想要落荒而逃，却被白石更用力地按住了后脑勺。
“嗯……”
舌头被缠绕得很紧，Alpha是如此贪婪地想要榨取他的信息素。红酒的味道甘洌而醇郁，几乎快要溢满他的喉管，彼此交换的涎液在蛊惑和强迫下被他悉数咽尽。
白石故意使着坏心思欺负不二，直到对方涨红着脸快要缺氧了才把他放开。他望着眼前这个被亲得迷迷糊糊的Omega，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不二喘着气，眼神里一片迷离，“白石，你……”
“好甜，”白石用舌尖舔了舔对方嘴角残留的暧昧涎液，声线沙哑而低沉，“我就当你乐意接受我的帮助了。”
语罢，白石没再给不二反应的机会，干脆利落地俯下身，用手臂绕过他的膝弯，将这个身体软成一滩水的Omega拦腰抱起，将他带到忍足预先准备好的房间。

part.12 正人君子
皎白的月光像笼了一层细纱，覆在不二光裸的肩膀和脊背。衬衫的扣子被白石悉数解开，整个人也安安静静的被他搂在怀里。
在进屋的时候，白石就关了灯。他不知道自己在看到不二那双迷蒙的眸子、被情欲醺得绯红的脸颊时，还能不能保持现在的理智和清醒。
他信不过自己的自制力，更不想伤害不二。

白石闻了闻不二后颈的腺体，这个Omega身上很干净，除了甜腻的雪梨香味，就只沾了一点鸢尾花的馨香，那味道虽然极其清淡，但白石依旧能够精准地将它辨认出来。
是幸村精市的信息素。整个联军，只有他的信息素是鸢尾花的味道。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沾上的，但白石心里还是难免酸涩和难过。毕竟，无论怎样沾上的，都表示他喜欢的Omega已经被别的Alpha碰过了。
于是他用牙齿咬破不二后颈腺体的时候，略带惩罚性质地加重了力度，深陷发情热潮里的不二一下无法接受如此过量的信息素，难耐地蹭着白石的胸膛，白石的耐性却很好，用指腹慢慢勾勒着不二的锁骨和胸乳的形状，待到他受不住撩拨了开始呜呜咽咽地求饶再松口，留下一个完美的临时标记。

此处折叠的是r18情节 慎点
不二的身形清瘦，沿着结实的小腹摸下去，能摸到突出的髋骨。虽然以前光看腿就知道这家伙有些细弱，但真没想到会瘦成这样……白石心疼地把人往怀里搂得紧了一些。
再往下摩挲，便是不二身前开始发烫的敏感区，白石伸手从皮带松垮的裤子里探进去，此时不二的内裤已经湿得不成样子，白石隔着布料蹂躏了几下Omega的性器，这个热得有些发硬的小家伙开始吐着腺液，甜腻的信息素混着淫爱的体液的味道，黏了他一手。
白石忍不住小声慨叹：“你对我居然反应这么大……”
光是摸一摸就受不了了，就算是发情期未免也太……
可从外表看上去，不二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听了这种调情的话也只是偏过头淡淡地望他一眼。月光太暗，白石自然看不到那人烫得发红的耳根。

    白石将不二腰间的皮带抽出来，扔到床边的柜子上，将他的裤子连着内裤一起褪下，目光尽量移开，不去看那两条光裸的大腿。然后从柜子抽屉里翻出一盒医用指套，仔细地套在食指和中指上。
    白石将不二放在病床上平躺着，一只手掰开他白嫩的大腿牢牢按住，另一只手则探向Omega私密的位置。即使屋内的光线昏暗，Alpha也能清楚地看见眼前那张用来承欢的小口，一张一翕地蠕动着，内里的肠肉水光潋滟的，只叫人看得晃了神。
    白石的眸光暗了暗，却尽力耐下性子，用两只手指向外拓着娇嫩的穴眼，指尖略往深没入一点，划蹭着里面的软肉，弄得不二难耐地扭着腰蹭着床单，白石知道他想要，也不多磨蹭，慢慢往穴里肏进去两根手指。
    被异物侵入的感觉并不好受，不二的呼吸声都放缓了。这具身体还没被白石调教过，没有像婚后那时离开他一晚上自己就难受得要命，现在还只是青涩而艰难地承受着这场性事。
    白石揉了揉不二僵直的腿根，温声细语：“放松点，我不会伤害你的。”
    不二闷哼了一声像是回应，漂亮的眸子里含着泪，手指紧紧攥着床单，将腿敞得更开了些，以便迎合白石的动作。

    发情的Omega就像一块儿薄皮多汁的梨，穴里面湿软得像被蜜水泡过，白石用手指翻搅的时候能听见咕啾咕啾的水声，里面的嫩肉像是快要腐烂似的散发出浓郁糜艳的甜香，肉褶紧紧绞着他的两根手指，热情地吞咬吮吸着。
    感受到那样热情的吸引力，他被激得眼眶都红了，几乎是顺从本能地开始模仿起交媾的动作。他每次都捅得很深，将手指抽出来的时候能看见水光糜艳的肠肉，甜腻的雪梨香气快要诱惑得他克制不住自己，身下的性器硬得发疼，额头上全是强忍着的汗水。
    “嗯……”
    被指腹刮到敏感点，不二舒服地呻吟了一声，很快又红着脸，自己捂住了嘴。白石的手指冰冰凉凉的，指套质地细腻平滑，被捅到里面的时候觉得整个人都要舒服得化开了，不二忍不住将身体向对方贴近了些，勾着他的手指往更深的地方肏弄。
    “喜欢被我按这里啊？”
    白石觉得他的反应好玩，便试探地掐捻着这处敏感的嫩肉，果然，不二扭着腰想要避开被他的手指碰到那里，嘴里也含糊不清地不知道在叫些什么。白石将不二柔韧的腿根掰到最大限度，稍微用力抽插了几下，Omega呜咽了一声，竟然直接颤着身体射了出来。

    不二刚纾解过一次，明显从异常的发情热中清醒了不少，Alpha的信息素有效抑制了他血液里信息素的暴动。
    他喘了口气，躺在床上调整着呼吸，本以为白石会继续做下去，却看到那人将手指从他的身体里抽出去，将沾满了体液的指套脱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然后把房间内的灯打开，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不做了吗……？”
    不二撑起身体，迟疑地接过杯子，不明就里地望着白石。

    此时此刻，不二眼梢的绯红色仍未消退，几滴泪珠还缀在睫毛上，单纯无辜的小脸上露出懵懵懂懂的表情，一丝不挂的身体白得晃眼，粉嫩的乳尖娇艳欲滴。
   白石只觉下腹一热，身前本就硬得发疼的地方此时更是胀得快要炸开，只好皱着眉头，暗暗地掐了自己一把，赶紧给不二披上了自己带来换洗的衬衫。

见不二沉默地与他对望一眼，似乎是接受了自己的好意，白石哑着嗓音问他，“怎么样了？”
“好多了。”不二慢吞吞地系着大码衬衫的扣子，低头道谢，“刚才……谢谢。”
白石平时在床上都喜欢玩他身上的什么地方，不二心里很清楚，但他今天居然都刻意地避开了……为什么呢。
想到这里，不二偷偷地瞄了一眼白石的下身，发现他的裆部明显起了反应，隔着两层布料也能猜到那里的灼烫温度。刚刚白石给他倒水的时候，不二发现白石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下来，想必是忍得很辛苦。

不二忽然抬起手，揪住了白石的袖子，“你没关系吗？”我可以帮你的……
白石只是温柔地对他一笑，摇了摇头，“我没事。”

为什么？不二想不明白。为什么白石即使难受成这样，也不想继续和他做。
白石那么爱干净，难道是嫌弃他……脏？他是觉得自己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Alpha敞开腿求肏的样子很难看？
回想起白石刚刚面无表情扔掉指套的样子，不二只觉得心脏疼得要命，无声地放开了手里的衣袖，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裤子胡乱地套在身上，也不管白石是怎么看他的。
无所谓，不二周助才不需要理会白石藏之介的眼光呢。
他一点都不喜欢白石，他最讨厌白石了。

“你现在要回去？”看着不二匆忙穿好衣服，一副准备火速逃离的模样，白石难以置信地问他，“回他身边？”
“我去哪你都管不着。”
“我怎么管不着，”白石火气一上来，便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赶在不二离开之前，从背后圈起他的腰，一口咬上他的耳垂，用发烫的下腹部故意顶他，语气和动作都带了几分狠劲，“只要我想，你刚刚就是我的人了。”
他没有趁人之危，强忍着占有这个Omega的欲望，只尽职尽责地当了一个Alpha志愿者。他这么委屈自己不想伤害他，不二周助居然一点都不领情？
不但不领情，还对他恶语相向。欺人太甚！
不二冷声道：“请你放开我，白石舰长。”
“我就是不明白他有哪点比我好。”论身高论颜值论军衔论技术……等等，白石略微眯起了眼睛，“还是说，他在床上伺候得你更舒服？”
“反正比你舒服多了，而且，”不二狠下心，直接就着白石搂他的姿势，仰着脑袋贴进他颈窝里，用最勾人的眼神望着他，小鸟依人般轻语，“你知道吗？他和我上床的时候，从来不带套，我都是让他射在我里面的。”
这个“他”是谁，其实不二周助也不知道，但是无所谓，能气到白石藏之介就行。
果然，这句话杀伤力不小，白石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二趁机甩开怔然不动的白石舰长，然后一个人离开了。

part.13 结婚前夜
不二周助曾经为爱情放弃了自己高傲的天空梦想。
这件事在当时如此轰动，以至于霸占了星际时报的头版头条长达一个月，甚至还被逐渐兴起的Omega平权主义当成了反面教材。
但不二周助那时候就是个恋爱脑，而且是个对自己有绝对信心的恋爱脑。
他觉得自己要才华有才华要颜值有颜值、对爱人温柔体贴还会撒娇卖萌顺便暖个床，家务技能虽然没有全部解锁但以他的聪明才智上手还是很顺利的……所以，不二有绝对的自信对方会爱上他。
甚至，在明知道对方心里有个白月光的情况下。

在既定的未来里，不二周助五年后会嫁给白石，十年后他们会协议离婚。
那时候的白石，是全联军最英俊帅气的指挥官；五年后退役的不二也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由于联合政府临时安排婚事，不二的服役时间很短，但退役之前已经是联军里名气最响亮的天才飞行员。他驾驶的战机不仅是性能最顶级、驱动引擎最接近光速的，他本人也是所有飞行员里技术最好的，几乎每次军事演习里他的机动表演都是特别指定的压轴节目。
他当时其实是有选择的。因为和白石匹配度达到合格线的Omega其实还有两三个，即使不二故意推辞，联军也会给白石指定其他的结婚对象。

但不二周助接受了。
谁会拒绝和白石藏之介结婚呢？那可是联军顶流门面，温柔帅气又有才华，据说他睡着的时候，连家政机器人都忍不住数他的眼睫毛。
尽管那时候白石对他的态度不咸不淡的，但不二却根本没放在心上。毕竟上面都强制要求白石结婚了，他还敢拒绝不成？
就算他不二周助仗势欺人了吧。只有白石藏之介，这辈子是一定要搞到手的。

结婚前的那一晚，也就是最后的单身夜，不二约了几个朋友凑在一起喝酒。
虽然不二的性格也算安静寡言，但青学舰队素以风纪严整闻名，队里倒也就数他放得最开，无所顾忌，只要是平时关系还算不错的能讲上话的，通通都被他邀请来喝小酒了。
至于惩罚，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不二知道手冢舰长肯定会给他这个面子。

玩到起兴的时候，千岁提议想给他抽个签看看以后运势，抽到一半时却被手冢拦住了。
手冢一句话没说，而聪明如千岁，却从那人眼神里会了意：是好的结果也就罢了，万一是不好的，以不二的性格又要多想，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最后那张签纸还是被不二抢了过来，落在手心里明明白白的两个字：大凶。眼看不二脸色不对，橘连忙出来打圆场，“他测这东西从来不准，不二你也不是不知道。”
“是啊不二，”千岁觉得自己简直能被这一桌人的眼刀杀死，脸上的笑容都有点挂不住了，“我测的东西，都是和现实相反的。”
“其实我以前也不相信你能算准，”不二将签纸折起来，收进上衣口袋，“但今天晚上，我信了。”
千岁想夺回那张签纸的手尴尬地放在一边，“不二……”
不二叹了口气，塞了颗糖在千岁手里，“事在人为。路都是我自己选的，白石对我的态度我也明白。他今天不喜欢我，可能以后一辈子也不会喜欢我。但是，我就是想试试。万一他有天突然发现，其实我还不错呢？”
宁可这段婚姻是个过错，也不想就这么错过。
当年的他，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Part.14 迟到
仪式开始之前，不二足足照了半个小时的镜子。
为了掩饰昨晚紧张到没睡好而造成的眼底乌青，化妆师今天给他擦了很厚的粉底，不二拿清水卸了半天也没什么显著成果，只好自暴自弃地把领结整理好，内心祈祷一会儿白石千万别嫌弃他今天的妆容。
白石啊……他今天应该会很好看吧。
真是的，每次一想到那人的笑脸，心脏总是跳得很快。
不紧张不紧张，不就结个婚嘛，他不二周助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从化妆间走出去的那一刻，不二觉得自己像来到了一个银白的世界。
因为白石平日里总是很忙的缘故，婚礼的一切完全都是他自己设计准备的。
仪式的风格沿袭了星际时代前人们崇尚的淡雅和简约。精心挑选过的原木树枝柱配以蝴蝶兰花，为仪式增添了几分厚重感。舞台中间架着一台铺着白色铃兰花的三角钢琴，两侧规矩地摆放着金色玻璃框，四周环绕的花海延伸至无垠的远方，浮举起飞鸟和云裳。
这绝对会是一个Surprise，白石一定会喜欢的。

今天两方邀请的宾客很少，事先也拒绝了一切媒体的采访，所以现场极为安静。
安静到仪式开始的钟声响起之后，所有人都知道白石迟到了的这个事实。
白石没来。
他没有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殿下那样，骑着帅气的白马，在祝福的钟声里准时出现。
在这场一生可能仅有一次的庄重仪式上，他缺席了。

这算什么，逃婚吗？
原来这种事情，还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啊……
不二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还没来得及反应，队里的师弟便拉起他的胳膊就要带他走，连素来冷淡寡言的手冢舰长的脸色都差得要命，直接去找了千岁质问，“白石人呢？”
千岁只是苦笑着摇头，“我们也在找他……”
四天舰队那个傲得不可一世的后辈第一次低下头跟人道歉，“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务必把白石找回来啊，各位。”远山这些年性子沉稳了不少，但碰上这种事还是会火冒三丈，“他又在干什么傻事？谁先找到他，替我揍一顿再说。”

那天下着暴雨。
为了保证婚礼的顺利进行，同时也稳住不二的情绪，四天的各位决定带着伞出去寻找白石。
市郊的路况很糟糕，天色灰蒙蒙的，众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泥泞里艰难前行。他们今天都穿着漂亮的正装，是为了白石的婚礼精心准备的。
其实在这之前，没人觉得白石会答应举办婚礼，因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白石对不二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那天订婚指令发下来的时候，白石本可以拒绝的，可是他没有。所有人都以为他放下了，谁都没预料到他能在自己的婚礼现场玩失踪这一出。
不二是个过分高傲的人，惹恼了他根本不会得到任何好处，再加上他这几年在联军里颇受器重，如果他真要将今天的事情报上去，那白石本人绝对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别说是名誉受损，可能到时候连现在的职位都保不住。
白石不惜赔上这一切，也要任性这一次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不二将自己的礼服外套换下，在鞋子外面套上了特殊材质做成的防水外壳，“我也要去找他。”
阿隆连忙拽住他，“你就别去给人家添乱了。”以不二的脾气，万一找到了，还不得直接和白石动手比划啊……
“我又不会打他，”望着自己好友满是顾虑的眼神，不二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这周围的山都是后来填的，地基土质疏松，他们不熟悉路，暴雨天行动容易出事。”
手冢将救援直升机钥匙扔给不二，“那你小心点。我给你三小时的时间，无论找没找到白石，都得回来。”
不二试探着问了一句：“如果找不到的话……”
手冢态度斩钉截铁，“这婚我不会让你结第二次。想都别想。”
不二握紧了钥匙，眉头微蹙，似乎是想要反驳什么，最后却又默默将手松开，“我知道了。”

Part.15

白石还记得新婚前夜的那一晚。
阿修陪他在核电站聊到深夜，作为长辈的叮嘱和教导悉数不落，一直将话题扯到很远，甚至聊到白石以后孩子该叫什么，应该多久来看他一次，来的时候应该顺道帮他带点什么礼物……这些事情，白石其实都听进去了，态度却比没听进去的时候更为敷衍。
那晚恰逢日地月三星同线，月亮赤红得宛如淬了毒液，连带着远近的天光也暗沉如血。
把阿修送回去之后，白石躺在自家床上发呆。氟西汀的小药片在地板上洒了一地，他无意收拾也没力气收拾，只觉得自己脑袋疼得快要裂开——他今晚不该喝酒的，酒精会加重药物的副作用。
恍惚间他看到了那个垂眸笑着的栗发少年。他喊他笨蛋白石，把一枚花环戒指塞到他手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枚戒指白石一直没舍得戴。
那家伙对他相当抠门，这是唯一送给他的礼物，万一戴着戴着就生锈了怎么办。
可就在新婚前夜的时候，白石还是把戒指翻了出来。
他手里攥着戒指，将胳膊搭在额头上，对着身旁空空如也的床席说：“我明天要结婚了。”
似梦非梦的幻觉里，他听见有人应了一声：“嗯。”
那声音实在太过令人怀念，即使明知道是假象，白石还是抑制不住地红了眼眶，“……对象不是你。”
少年弯起眸子，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嗯，我知道哦。”
“那你还笑得这么开心，”白石冷声诘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难过得要死。”
“你答应他了，不是吗？既然答应了就要好好遵守约定。”
栗发少年俯下身拥住了他，怀抱却没有实感和温度。
他睁眼想要看清那人的容貌，却只从指缝的罅隙里看到了天花板上摇曳的光影。
他想去记住他的脸，记住他的声音，记住他的气息……可事实却是他快要把他忘干净了。
这种感觉逼得白石快要疯了，眼前模糊一片，脑仁像是被开水烫过的疼痛，“我好怕……我有天会分不清你和他。”
“简单啦。摸不到的是我，摸得到的是他。笨蛋白石肯定喜欢能摸得到的嘛。每次都做得那么过分，还总是喜欢对人动手动脚。”
“过分的明明是你吧。离我这么近，还不让我碰你。”
少年解开衣襟扣子，朝他敞开洁白的胸膛，“有本事就碰啊。”
碰就碰，谁怕谁。
白石搂着少年的肩膀，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嘴唇。少年的唇瓣凉冰冰的，尝起来像是咸涩的眼泪。
“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呢……”
他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无力地阖上眸子，任由止不住的泪水漫过唇畔。
“没有你的话，以后要我怎么办才好呢。”
冷清的月光下，只有一人的房间里空荡如旧。

他本来是绝对不会结婚的。
因为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足以撼动那个名字在他心里的分量。
直到他遇见了不二周助。

他们应该做陌生人会比较好。这是白石看到不二第一眼时候的想法。
即使全联军都在给他和这个Omega牵线搭桥，即使Omega本人也大方承认过自己的爱慕心意，即使这个Omega有着和那人完全相同的相貌……
但白石没有动过心，他知道自己并不喜欢这个Omega，甚至出于对爱情忠诚本能地觉得厌恶。他的血管里流淌着那人赐予他的新生，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被那人温柔地抚摸亲吻过，他标记过他，便再也无法给予第二个人同样的爱意和温暖。
即使那个名字葬在了繁星的海洋里，连同曾经一起度过的短短四季。

可是为什么……明明那个Omega和他毫无关系，可是在看到这家伙被其他Alpha欺负的时候，他还是会怒不可遏地冲过去将人护起来。
Alpha比起另外两个性征的人通常更嗜好血与欲的狂欢，也更容易受到Omega信息素的干扰。不二频繁光临白石的办公室，确实对联军不少人造成了影响。毕竟没人能拒绝一个甜得像蜜糖的Omega，特别是这个Omega身上还存在着被挖墙脚的可能。
于是，在某次不二被白石冷淡敷衍而难过郁闷的时候，白石身边两个年轻的Alpha军官动起了歪心思。约人吃饭然后在水杯里下药算是最常见的迷奸手法，但因为这两个Alpha都是在白石身边工作的人，所以不二当时并没有想太多，还以为是和其他人一样来给他的爱情事业出谋划策的。
……直到被人掐住喉咙按在酒吧后街的墙上，膝盖骨被钢棍砸碎了，粘稠的血浆从破烂的牛仔裤里淌出来的时候，不二才追悔莫及。他喊不出来，因为头上被套了个不透明的隔音袋子，只能凭直觉去躲闪对方的袭击。他们用下流的语言咒骂他，擒住他的肩膀，试图脱下他的裤子。
白石赶到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

那天狼藉过后，白石便有了和不二结婚的打算，为的不过是更好的保护他。
联军并不安全，结婚以后便可以圈他在家里，虽然牺牲了一点不二的自由，却也可以换来自己过几天安稳日子，不必提心吊胆他又跑去哪里、有没有受欺负之类的事情。白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担心不二本人，还是担心不二的那张脸。
直到婚礼前夜的时候，白石才认清了这一点：
他并不喜欢不二周助，更不会因为爱情与他共度一生。
自始至终，他在乎的只有那一个人。

Part.16

作为舰队里最小的孩子，远山知道自己受了最多的照顾。
因为在军校里天资过人、实力过硬，他被派往前线的时候年仅十四岁。部队的生活并不好混，四天舰队虽然有日区财阀支持，但大部分的资金都花在了他看不到的地方，每次舰队出航的开支花销都是紧了又紧，还好后来白石被提拔上舰长，因其对上面强硬的态度和精明的财务管理策略，往后的航程日记便也显得不再那么枯燥艰苦，财前的舰队Blog也作为典型，得到了上层的表扬和全民推广。
白石藏之介对他来说不仅仅是前辈、舰长，更多的是过命的兄弟。当年远山被渡边从新兵里挑来，一眼就看中了队里的白石，于是决定在四天舰队服役。
白石是个相当有意思的男人。他笑不一定是因为开心，哭也不一定是因为难过，但是对人温柔却是真的温柔，特别是总把自己当成小孩子悉心照顾。
和其他舰长都不一样的是，白石并非是那个走在最前面的领航者，而是默默跟在队伍后面的断后人。渡边笑称白石将来一定是个魅力型领袖。别人掉眼泪的时候他不能哭，别人绝望的时候他必须拿出坚定不移的态度。向前，向着星辰大海，一往无前。这就是曾经的白石藏之介。

远山其实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白石变了的。
或许是那场空间站保卫战，歼灭了幸村精市的叛军余党之后。
刚被贬去地球基地流放的白石因此一役官复原职，不久之后空间站高层内部经历变革清洗运动，迹部作为领军者计划选中的第一人成功上位，同时将地球联军最高指挥官的位置给了白石。
那时候白石在人前便很少会笑了，生硬的唇线总是紧抿着，一张清朗的俊脸也端的冷漠无情起来。
只是每逢烟雨纷纷祭祀时节，他总会捧着一束白菊花，穿上规矩熨帖的黑色正装，去到地球基地最边缘的荒凉野郊，祭奠一个只有他记得的陌生朋友。
他们跟了白石那么多年，却从未见过那个人，只是偶尔会听酒后醉意酩酊的白石念叨一两句。
他总是说着说着就掉下眼泪，然后又傻呵呵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开始抹眼泪。
他们问他那人是谁，可白石却只是摇摇头，只字未言。

一开始远山是坚定相信白石的，他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一个只有白石记得的朋友。
可后来白石的精神每况愈下，这个一向冷静沉着的指挥官开始变得阴晴无常，听不进去其他人的劝告，甚至那天在空间站直播会议的时候，对着在场所有来宾说出了一句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
我当初就不该留你们这些没用的人活着醒来。
这话一出口，便传遍了地球和太阳系空间站的每个角落。
一石激起千层浪，群情激愤的民众开始对他口诛笔伐，迹部要求他公开检讨道歉，但是白石却丝毫不为之所动。
世人开始把他当作暴君，当作讨伐的对象，他们觉得他就像是一道立于滔滔洪水前的屏障，必定会被民意与历史的长河冲垮。
和平孕育了人文主义，孕育了美好和善良……直到后来，没有人记得当年是白石力排众议，将那些人从睡眠舱的无期监牢里放了出来。
曾经的白石，明明才是最向往光明的人。

废弃的地球基地尽头是一道天险，身形清瘦的男人立于悬崖之上，将怀中洁白无瑕的花朵洒向遥远苍穹。
雨停了，恰好风起时。花瓣飘落到悬崖之下，化作一场凄美的雪雨，男人沉浸在这一幕景色里无法自拔，甚至连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也置若罔闻。
他听见身后有人喊道：“果然在这里啊，你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白石回头，却被那孩子恶狠狠地给了一拳。远山打得很重，白石一个趔趄就摔倒在地上，随后赶来的谦也连忙跑过去扶他。
他甚至没力气站起来，只是狼狈地捂着受伤的脸，指缝里淌着血液和雨水混杂的液体，语气却平静得吓人：“我爱的不是他。”
“都已经五年了，白石，你也该醒了吧？”小金简直要被他的榆木脑袋气炸了，“你连那个人是不是真实存在过都不知道，每天悼念又有什么意思？”
“我知道，他存在过。”白石低下头，看着自己掌心里的血迹说，“这就是证明。”
“你！”
千岁拉住了那孩子，“他自己做的决定，后果他自己来担。”
平时向来温柔好脾气的裕次给他递了块手帕，帮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却也不免语重心长地劝解：“白石，我真不明白你怎么想的。你不爱他，当时就应该直接拒绝啊。你这不是自由，你这是自私。”
小春也难得严肃起来：“你不该耽误人的啊，小藏琳。”
谦也到底是心疼他，见他始终不说话，便向前一步护他到身后，“好了，你们别让他为难了。”

这婚肯定是结不成了。
四天的大家虽然嘴上说着是押送白石回去，心里想的却都是怎么帮他体面地逃走。
他们站在雨后的悬崖边缘上，不约而同地去眺望远方灰蒙蒙的天空。云朵厚重得像是块吸了太多水分的粗棉，每一道纹路都被朦胧的天光柔化。他们站在自然地貌的高处，头顶就是对流层。这样实打实感受天幕的分量，心中竟无端生出几分庄重感。远方宁静辽阔的土地重焕生机，脚下几公里流淌的河流如同数个世纪以前一般奔流不息。
战争年代的人总是更渴望和平。他们都听过塔里木河与罗布泊的传说，那是一千五百年的河流变道奇迹。无数的人类在等候这个和平的年代，在等待这颗星球复苏的时节。
对从前的人类来说，形容白纸最好的比喻便是云朵密布的天空，而对他们来说，天空却像是画在白纸之上。人类是先有纸墨，才能绘出天穹。这是一种奇怪的认知差，就好像他们也没有天堂的概念一样。因为他们深知，天空的彼岸没有光明，只有无尽的黑夜。
他们有好久没有穿过那片云层之外的苍穹，飞往更高更远的天际。
乌云罅隙间那浮现一瞬的彩虹令众人晃了神，他们都没注意到脚下的土地在慢慢瓦解分裂。
站在悬崖最边缘位置的白石最先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下意识地将身旁的谦也向安全的位置推去，同时低吼了一句快跑。
谦也一怔，回神时只听见一声巨响，脚下的土地竟骤然断裂开来，小金用力拉住了自己，千岁指挥着大家向后退，其他人艰难地稳住身形，跑向悬崖旁边的丛林。
“白石、白石舰长！”
谦也第一反应是确认后辈财前光的安全，可没有想到的是，之前把他推开的好友却在这场地震里没了踪影。
财前焦急地朝自己大喊，谦也连忙回头向后看，可剧烈的震感却让他无法再向前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土地碎成一块一块地滚落深渊。
“白石——”
这个名字是谁喊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心里都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白石摔下去了。

可还来不及等他们做出悲痛的反应，一道悬浮的吊梯竟迅速在眼前展开，直直地垂落进深渊之下。
所有人都被螺旋桨的嗡鸣声震在了原地，他们都知道那是联军救援直升机的动静。可更令人震撼的是，直升机上的少年竟然干脆利落地挂上了自动悬停模式，将外套一脱，从直升机上跳了下去。
在极端恶劣的天气条件下，能不顾一切赶到这里的人，大概也只有他了吧。
那人将白石从深渊里拉回来的时候，站在悬崖上的其他人都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是庆祝白石的劫后余生，也是感慨那人甘愿为他赌上性命的执着。
可他们没有看到，之前在空中，他向他伸出手的那一刻，两人曾眼神交汇。
白石读懂了少年的意思。
“无论之后怎样，现在先和我回去。”
“我不会为难你。今天之后，我们再无牵扯。”

Part.17
那天的婚礼还是继续进行了。
在仪式重新开始前，不二在化妆间给白石擦头发。替他脱衣服的时候太过紧张，没敢注意白石的表情，直到给人披上新的礼服外套的时候不二才发现，素来冷静自若的白石指挥官，此时身体竟然在微微颤抖。
不二担忧地问他：“你很冷吗？”
白石摇了摇头，苍白的脸色透着些许疲惫和无奈。
不二看见他手上戴着一枚花环做的戒指。
没有扔啊，真好。不二觉得自己那一刻肯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感到庆幸。那枚戒指明明他从未见过，可到底为什么感觉这么熟悉？甚至让他隐隐约约地回忆起……
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感制止了他细想下去的本能，白石见他摇摇欲坠的样子，便好心伸手去扶他，不二倒也不再逞强，乖巧地在那人怀里倚了一会儿，“这是你爱的人送给你的礼物吗？”
白石本想一言不发略过这个话题，可最终却被不二的眼神所打动，定定回答：“是。”
不二追问：“可以告诉我更多有关那个人的事情吗？“
白石皱了皱眉，将扶着对方肩膀的手撤下来。不二害怕他要走，便紧紧地拥住白石的腰，整个人都埋在他身前，“我会……我会尽力变成你喜欢的人的样子。所以，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白石知道，不二实在太想留住他了。
明明他们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但那个人却不会为他折损一丝一毫的骄傲，更不会像这样低声下气地乞求他留在身边。
可看着眼前这人瘦弱的肩膀，和泛着泪光的海蓝双眸，白石却不由去想，若是如今那人站在这里，又该以如何神情来面对自己。
如果那人知道自己今天要和别人结婚，会不会也藏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独自难过流泪呢。
白石将不二从身前拉开，却终究不忍见到那人脆弱表情，错开了目光，“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啊。”
这是不二对他的第一句表白。
将爱意坦率直白地说出口之后，不二心里其实是懊恼自己莽撞失言的。可就在那时，白石却突然紧紧地抱住了他，带着满身的雨水和灰尘。他的衣服被浸透了，冷冰冰的，可胸腔的温度却很烫，心脏也跳得很快。
不二这才发现白石哭了，于是他也跟着掉眼泪。
“你可以爱他……没关系的。这枚戒指，以后也可以一直戴着。”
只要你还愿意把你的温暖分一点点给我，无论怎样我都可以接受。
即使是被当成那个人的替代品……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是一直作为替代品活着的吗？
如果没有后来那些日子就好了，如果没有后来那些年，或许他们还可以……

昏昏沉沉间，不二伸手攥紧了手里的被单，一张嘴全是那人的名字：“白石……”
将少年手里的被子硬生生扯开，不速之客俯在他耳边冷声道：“喊错了，是我。”
“幸村？”不二这才从梦中醒转，一时竟慌了神，从床上起身的时候动作一僵，“你怎么……”
“我怎么就不能来？”幸村笑了笑，神色淡淡的辨不出喜怒。他向来是个气场极强的人，即使眼下语气平静，也带着些几乎具现化的威压感，“这里是我家。”
可这是我的卧室。不二委屈地把这句话咽进肚子里，没办法，寄人篱下只好忍气吞声。
他勉强从被子里爬起来，可刚扭了扭腰，身下那里便传来隐隐的痛感。
他是那种很敏感的类型，那里被人进了便会难受好久，这次回来之后整整发烧了两天，吃了几片消炎药才好。
以前陪丈夫做完，生病难受吊盐水的时候，白石也从来没有怜惜过他，每次总是把他捅得破破烂烂的然后扔在床上不管。白石不肯给他标记，却总爱给他戴金属做的贞操锁，钥匙藏在白石身上，若是一般情况下也便罢了，可白石总是恶劣地往那里捅一根震动胶棒。平日里白石不会允许他出门，宴会场合也会把他看得很紧，如果被其他Alpha不小心碰到了身体，那便要倒霉了……他记得有个暗恋他的纯情Alpha，某次厅堂里宴会正进行的时候，见他躲在楼梯间角落里潮红着脸浑身发抖缩成一团，便关切地把他搂在怀里安抚，那次被白石逮着之后……
不二回想起那时痛不欲生的滋味，紧张得喉咙发涩，却忽略了眼前这家伙的危险指数丝毫不比白石低。
幸村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还没等不二从床上爬起来，便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人按回去，另一手攥着注射器，将针头刺进他脆弱的颈部皮肤，而后那人拇指发力，慢慢给他推进去一管针剂。
Alpha血清提取的抑制剂流淌进静脉血管里，和他体内残留的白石信息素起了剧烈反应，疼得不二眼里冒出了泪。
幸村每次给他配置的抑制剂浓度都很高，虽然效果出奇的好，但却……总有一种，那个被提取血清的Alpha就近在他身边的错觉。明明这些Alpha志愿者身份信息都是严格保密的，不二应该绝对没有机会见到抑制剂的血清来源者才对。
“嗯？怎么反应这么大，”幸村用手指揩去了不二眼角的冰凉水珠，揶揄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去偷吃了啊？”
不二心里发虚，却故作镇定地盯着那人的眼睛，“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
幸村耸肩，将针头拔下来妥善处理，“呵，我也知道你不敢……要不然刚刚那支抑制剂能把你疼死。”
许多变态的Alpha会把自己的血清提取制作成抑制剂，注射给自家Omega，专门防贪玩的Omega出门惹上烂桃花。
可那毕竟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幸村他……应该不会这么做吧。毕竟一般没有哪个Alpha愿意用自己当材料去做抑制剂。
想到此处，不二还是试探了一句，“最近市场上很流行这种鸢尾花味道的抑制剂？”
“是啊，我喜欢这个味道，”幸村应得漫不经心，“在药店挑了好久呢。”
“原来是这样。”不二松了口气，自然没有注意到刚才幸村有一瞬飘忽不定的眼神。
“明天有场仗要打，”幸村自然地坐在他床边，他知道不二对自己虽有防备，却总是客套忍让，“联军这边派出了目前留守总部的最强的十三支舰队，具有数量上的绝对优势。不知道平等院他们会怎么迎击。”
不二眉头微蹙，“那你们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幸村瞥他一眼，“知道担心我了？”
不二被他奇特的关注点整得一噎，拒绝也不是，承认也不是，“我和其他人又不熟。”
幸村对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倒是满意，至少这人不像以前一样回避他了，“乖乖等我回来。敢随便乱跑的话，我会生气的喔？”
“哦，”不二颇有些不爽，“你要不要也给我加把锁啊？”
看着被窝里的少年，幸村点头道：“我还真想。”

part.19 堡垒
这是返航空间站后第一次出征，也是四天舰队接到的第一个对叛军的围剿任务。
人类对宇宙总是有种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光年外的淡蓝星云，像冰镇牛奶一样铺满了透明的玻璃窗，漂亮朦胧得就像孩子们小时候最喜欢观望的橱窗里的灯幕。
室内的灯光愈发明亮，在摆脱星球磁场的时候，发动机周遭的电压通常不太稳定。
而这时候，玻璃窗前的镜影便格外清晰。白石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恰好从余光里瞥到了某两位最近关系渐渐升温的……同事兼好友。
谦也最近总爱往财前那里凑，而且他俩靠在一起的时候总会发生某种微妙的化学反应。
譬如此时此刻，这俩人的脸都快贴到一起了——虽然是在认真严肃地讨论工作。
这种把舰长架空的感觉很不对劲。白石不合时宜地闯进他俩中间，如同彰显自己存在感一样咳嗽了两声：“你们俩在看什么呢？”
代理舰长财前简短整理了答案：“前面的空间好像很奇怪，英区的三艘星舰已经和总部失去了联络。立海舰队的幸村舰长正在和总部汇报情况，稍后会来我们这里进行增援。”
白石稍微愣了一下，“为什么这种事情我不知道？”
谦也解释：“因为幸村是直接单线联络的财前。”
白石依旧颇为困惑：“哦？是我哪里得罪他了吗？”
财前将转椅往后靠了些，仰着头看向状况外的白石：“这也是我们想问舰长你的地方。”
“难道是……”谦也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蓦地睁大了眼睛，“你是不是把人家老婆给拐了？”
听到这句话，白石的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一晚……
不可能。这个念头很快被他否决。他应该绝对没有在那个Omega身上留下一点痕迹才对。
难道幸村第六感真这么灵？总不可能是那个Omega自己说出来的吧？
……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白石的神色突然变得复杂起来，而这一切自然都没有逃过财前和谦也的眼睛。
眼前二人心照不宣地捂着嘴巴咳嗽起来，顺便摆出一副“我懂了”的幸灾乐祸表情。
“哦？我们舰长当时说得倒是义正辞严，原来私下里已经开始行动了？”
“我没有……”
谦也熟稔地揽过白石肩膀安慰道：“没事，慌什么？反正他俩也没结婚，大不了把人抓回来好好谈谈啰？”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音量并不低，搞得周围几个八卦群众也开始“咳、咳”起来。
面对这场突发性的“流感”，白石微微扬了扬眉梢，按了按自己手腕以示警告：“嗓子坏了及时就医，不要在我面前演戏。”
财前淡定接话道：“舰长报销我们就去。”
“那我还真好心。”白石装作不爽地哼了一声，转头看向星舰前方虚拟荧幕的时候表情却变得严肃，“好了各位，我们快要进入下一个战区了。”

阿罗拉星系是自由贸易地区，商业发达，但自从被星盗占领后便战火不断。
财前费了点力气重新规划好飞船线路，尽量避开交火区，与此同时，他又收到了幸村精市的下一封邮件：“刚接到情报，英区三艘巡弋舰已确认撞毁。”
还没等指挥室里的白石有所反应，副舰长也传来一个坏消息：“报告，德区主舰遇到了大麻烦，正在向我们发起求救信号。”
“小藏琳，他们速度太快了哦。”小春收起了平时嘻嘻哈哈的懒散态度，“已经超过光速的0.8%。这是密舍尔斯基方程推导出的聚变能源无工质辐射驱动的最大速度，也是联军的星舰承担的极限。内部强行减速会使驱动引擎直接解体，必须有外力干预。现在德区舰队就在我们前面，如果他们飞船解体的话，产生的碎片刚好位于我们的轨道上。并且经我初步推算，我们是来不及躲避的。”
小石川提醒：“徳区代理舰长再次发来支援请求，我们要回应他们吗，舰长？”
白石低头看着周围几艘飞船的行进路线，修长的食指微微蜷起，轻叩着电子屏幕，“他提出什么有效方案了吗？”
小石川回答：“他们目前已经派出所有的随行舰，全力反向推动。”
“效果呢？”
“不太理想。根据他们现在的加速度测算，主舰马上就要解体了。”
“这种吸引力……”财前面色凝重，“舰长，你觉得我们前方有可能存在黑洞吗？”
白石的声音沉静自若：“别慌。黑洞不会辐射电磁波，如果他们真的碰上黑洞的话，这些求救信号也传不过来。”
“也是。立海舰队已经跟上我们了，要和他们商量……”
财前的话还没有说完，飞船前方的灯光骤然熄灭，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爆破音。
几乎是同一时刻，白石按下了电磁屏障的开关。飞船内的紧急电力供应设备启动。
“大家还好吗？”白石打开了飞船内的广播，与表面的从容镇定并不相符的是，此刻他手心里全是冷汗，“刚才是飞船自身的放电现象引起的故障，我会安排工作人员立刻排查有关设备。”
驾驶舱内，小金满脸好奇地扭头看向财前：“可是，驱动引擎和舰艇材质明明都差不多，为什么我们会出现这种情况，而旁边的立海主舰不会？”
财前想了想，扔出一个简短的答案：“曲率半径。”
小金完全没理解：“诶？”
资料室内的小春打开了秘密通讯频道：“小光说得没错～带电导体表面曲率半径较小处附近的电场要强。虽然联军的星舰都采用流线型设计，但我们四天舰是甲壳虫形状的，前头小后身大；而立海舰是鲸鱼形状的，前头大后身小。我们星舰头部的电荷密度更大，表面场强更大，前置引擎释放出的气体被击穿，产生了放电现象。”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听不懂啊，小春……”小金苦恼地抓了一把头发，“所以，我们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啊？”

白石已经猜到了，他们前方是一块巨型的透明电磁铁，只是看不清具体位置。
宇宙的奇妙之处在于浩瀚，可以把微观变成宏观，因此每艘星舰都成了孤立的导体，才会产生尖端放电现象。
无限延伸的载流平面，磁感强度和平面上每段微分的导线元电流成正比，与场点到平面的垂直距离成反比。想要突破这个困境，就要测算出吸引力最强的方向，即平面的法线方向。就像笔尖捅破一张纸，垂直去刺穿是效率最高的做法。
但是……
恰在此时，幸村向他发来通讯信号：“你在犹豫什么？白石。”
这大概就是军人之间的默契吧。他们想到一块去了。
记忆里，这不是幸村第一次这样问他。他们在军校里也算半个朋友。
幸村总是会毫无顾忌地打败任何一个阻拦他的人，就像猎人用刀锋割破猎物的喉咙那样顺理成章。
“如果你下不了手的话，那就我来好了。”
“等等幸村……”
前方还有舰队！
但已经太晚了。
白石回过神的时候，眼前已是一片激烈的蓝色火光。屏障前的星舰悉数被激光炮摧毁，无数暴烈的火花连成一条线，嘶吼着照亮了漆黑的银河，露出宇宙本来狰狞的面目。舱内的空气被迅速电离，残骸碎片泛着淡蓝色辉光的电晕。
此时，立海主舰与四天主舰擦身而过，距离只有几千米。
电磁波几乎可以实时通讯。
“你都干了什么。”白石的嗓音有些颤抖，昭示了他此刻极度愤怒的心情，“那些都是我们的盟友。”
“那只是你的盟友。”幸村淡淡地回答，不带丝毫怜悯之意，“对我来说，不够强的人，根本没资格站在战场上。”
幸村精市……你还真是老样子。
最终一言不发的，白石挂断了通讯。
“立刻把屏障坐标发给其他舰队。”舰长迅速平复情绪，就像一名合格的指挥官应该做的那样，“救援队准备，其他人待命，随时准备返航。”
“白石舰长，我们不继续向前了吗？”副舰长似乎有点犹豫，“再往前五百万公里，就是地图上标记的敌军堡垒位置。”
“救人要紧。”